普朗克一脸失望,虽然临时提出来要办讲座,不给别人足够的准备时间,这件事看起来不太礼貌。
但他觉得自己和陈慕武已经培养了一上午感情,对方怎么也要卖给他一个面子。
虽然没有过多准备,不讲什么具体内容,但哪怕站在台上随便讲几句,也总比不办这个讲座强。
只要陈慕武能站到台上,那他就是一个丰碑式的人物,是物理系甚至整个柏林大学的这些学生的一个榜样。
年纪轻轻就在本职学科物理学和其他的一些临近学科上,都取得了突出的成就。
如果让陈慕武在礼堂的讲台上,对着观众席上的毛头学生们再大喊上几句“想成功,先发疯,不顾一切向前冲”、“拼一次、富三代,拼命才能不失败”这种洗脑式的口号,那对这些学生来说,产生的激励效果绝对是不亚于打鸡血的。
普朗克的幻想很美好,只是他想象当中的这种演讲方式,肯定不适合陈慕武。
不过也用不了几年,德国就将上台一位演讲高手,那就不仅仅是激励柏林大学的学生,而是直接激励了全德国的非犹太裔国民。
结果陈慕武还没回应,他是否要在柏林大学物理系办一场讲座,半路就先杀出来了一个爱因斯坦,替人否定了他的这个邀请。
不死心的普朗克又把头转向了还没有表态的陈慕武,但后者也只是对他摇了摇头,脸上一副抱歉的表情。
本来如果昨天不碰到泡利和另外两个柏林大学物理系的职员,那今天陈慕武也不一定会到这里参观访问。
再加上和爱因斯坦有关统一理论的问题还没讨论完,如果今天下午陈慕武再在柏林大学办场讲座,估计现在就开始在眼睛中冒火的爱因斯坦,真会有刀了自己的心思。
“实在抱歉,普朗克教授,我今天下午确实和爱因斯坦教授约好,我们要讨论一些问题。再者说,您临时发出来的这个邀请,我个人没提前做什么准备,估计也讲不出什么有用的内容来。总不能让我在德国这个全世界物理学的中心,再把《相对论和唯物论》这个题目的讲座给拿出来讲一遍吧?那别说是要被全德国的物理学家们所耻笑了,估计我都过不了泡利教授的那一关。”
《相对论和唯物论》,只是在特定国家的特殊产物,这放到陈慕武的个人简历当中,已经算是躲不过去的一个小黑点。
不过只要日后陈慕武足够伟大的话,应该也没什么太大的关系。
说不定攻击的矛头,反而会指向那个活着被抹黑、死了还要被一次又一次鞭尸的国家,嘲讽这个国家是如此这般,以至于让陈慕武这么伟大的一个科学家,到了其境内也不能幸免,讲出这样一个标题的讲座内容来。
也不知道这次会不会还有人说出,“陈慕武来了也要站起来敬酒”这种话呢?
笑容既不会凭空产生,也不会凭空消失,只会从一个人的脸上,转移到另一个人的脸上。
这个仿照能量守恒定律而创造的说法,虽然不是科学只是一种搞笑方式,但在陈慕武拒绝了普朗克的讲学邀请之后,他亲眼见到了刚刚还闷闷不乐的爱因斯坦脸上充满了赞许的微笑,而刚刚还在有所期待的普朗克,脸上却出现了爱因斯坦之前的表情。
小陈肯定不能让物理学前辈因为自己而感到不高兴,所以他在拒绝了普朗克之后,又接着补充了几句。
“很抱歉普朗克教授,不能在柏林大学这间历史悠久的高等学府中办讲座,是我的遗憾。如果以后还有机会的话,我一定不会再错过。
“不过,等我离开德国以后,可能会再写一篇论文寄给您,希望普朗克教授多加帮忙,还能把它发表在《物理学年鉴》上。”
普朗克虽然卸任了柏林大学物理系主任的职位,但他还要在这本物理期刊主编的位置上多待几年。
相比物理系主任这个职位,期刊主编的日常工作就要清闲的多。
他不必再参加整个物理系的管理工作,只需要每天看几篇稿件即可。
即使陈慕武一直不太稳定地向《物理学年鉴》所供稿,可《年鉴》被新兴的《物理学杂志》超越也在所难免。
普朗克所需要审核的稿件数量随之越来越少,他的工作也就跟着越来越悠闲。
许诺出去一篇论文之后,才终于让普朗克脸上的神情,从阴云密布变得有所好转,但还没有彻底放晴。
陈慕武也不用担心论文的选题是什么,爱因斯坦早在一天之前,就给自己送来了现成的论文内容。
等离开德国之后,高低也要写一篇论证为什么说变换理论不能解决统一场这个问题的论文,来彻底打消爱因斯坦的念头,让他赶快再去寻找一个新的办法,继续啃这块硬骨头。
陈慕武觉得,等自己的这篇新论文发表之后,普朗克的脸上会不会重新出现,他不知道,但是爱因斯坦脸上的笑容,应该是会消失不见一段时间了。
吃完了中午饭,爱因斯坦就不容拒绝地从普朗克那里,接管了陈慕武接下来在柏林大学内的行程。
所谓行程,也不过只是把陈慕武接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里,接着跟他商讨统一电磁力和万有引力的大事。
虽然在学校里也有办公室,但因为爱因斯坦经常去的是威廉皇帝物理研究所,所以柏林大学的这一间不怎么用,却依然收拾得干净整洁。
姑且先不论内容的正确与否,但陈慕武觉得,和爱因斯坦一起讨论问题的方式,可比之前在哥本哈根的时候,跟玻尔一起讨论问题时要舒服多了。
即使因为很尊重后起之秀陈慕武,让玻尔这杆大烟枪极其克制在他面前吸烟,但仍然很难改变他当了理论物理研究所主任之后,身上培养出来的那股官威。
和别人讨论问题时候的玻尔,那是出了名的磨磨唧唧。
他思考和写作的习惯,就是在同学生、助手或者访客的讨论中逐步修改成型的。
玻尔写文章,就是每想到一点,就让人记录下来自己的思路和灵感,然后再反复修改。
因为这个不太讨喜的写作方式,他的助手换了一个又一个。
上一个倒霉蛋克莱默斯被玻尔搞出了精神疾病,住进了哥本哈根大学附属医院,最后离他而去。
现任助手海森堡,目前来看在哥本哈根坚持得似乎还不错,可是从丹麦来到英国,到了剑桥大学之后,即使陈慕武休假回国,海森堡却仍然不愿意离开卡文迪许实验室,可不仅仅是因为刚到一个地方而产生的初来乍到的新鲜感。
能治得了玻尔的,只有直来直往的狄拉克。
在原来的时空,狄拉克在剑桥大学博士毕业之后,先去哥廷根大学和奥本海默汇合,然后又和他分道扬镳,后者去了荷兰的莱顿,而前者则去了丹麦的哥本哈根。
玻尔就是靠着自己在青年物理学者中的名声,为理论物理研究所源源不断地吸引来了免费劳动力。
狄拉克到了那里,当然也逃脱不了和波尔讨论物理问题,顺便给他当助手记录这个厄运。
纵使狄拉克的性格再好,他也受不了这种翻来覆去的修改工作。
被玻尔搞到十分烦躁的狄拉克在爆发之后,跟玻尔说了这么句话:
“玻尔教授,我在念中学时,老师就教育我说,在把句子想明白之前,不要开始动笔写。”
但是现在有了陈慕武,狄拉克就不可能再在毕业之后离开剑桥大学,离开英国背井离乡,到欧洲各地去流浪。
于是物理学界又失去了一个名场面,没人能够再当面指出,玻尔这种写论文的方式,有多折磨人。
爱因斯坦和陈慕武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又讨论了整整一下午有关统一理论的问题,可依旧没出什么有用的成果。
或者说,能出成果才是最奇怪的一件事,陈慕武一直都在精准控分,肚子里揣着糊涂装明白。
但是今天的爱因斯坦,和昨天的他又不一样。
他现在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一点着急的情绪,即使陈慕武明天就要离开柏林,而他们两个人对统一理论的研究,仍然是八字没一撇。
依然是在柏林大学的食堂里吃完了晚饭,爱因斯坦没有邀请陈慕武和他继续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挑灯夜战,而是叮嘱陈慕武回去之后尽快休息,明天白天他还要再到旅馆中登门拜访,继续探讨这个困扰自己的问题。
陈慕武隐隐觉得爱因斯坦今天的表现有点奇怪,但他没有往心里去。
或许是爱因斯坦也渐渐觉得,这个变换理论用来解释统一理论可能有些不靠谱了吧?
跟奥本海默走回住的旅店,在上楼之前,陈慕武特意问了问前台,他们明天去巴黎的火车票买好没有。
如果今天还没买,那说不定明天可能真就来不及了。
前台给出了一个让人满意的答复,说车票这件事早已办妥,而且还是爱因斯坦先生付的钱,他们无需再支付额外的报酬。
哟嗬!爱因斯坦这件事情办得地道啊,连车票钱都帮他们付过了。
等明天早上见了面,多少要和他说几句谢谢。
奥本海默也向陈慕武称赞起爱因斯坦,毕竟今天上午陈慕武和普朗克在系主任办公室里叙旧的时候,他一直都和爱因斯坦待在一起。
他详细地向陈慕武复述了一遍,他今天在爱因斯坦办公室里的全部经过,包括自己是怎么和他一起讨论统一理论的,在自己的启发之下,爱因斯坦又想到了那些新奇的点子。
说到最后,奥本海默脸上甚至还出现了感激的表情:
“陈博士,爱因斯坦教授可真是个好人!他今天夸我相对论学的不错,还说等我从剑桥大学毕业之后,帮忙看看能不能在柏林大学给我安排一个教职,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他说希望我能把您一起挖到柏林大学去。”
陈慕武听后真是各种无语。
爱因斯坦和奥本海默一起讨论统一理论讨论得津津有味,这就已经够奇葩的了。
他居然还想靠着把奥本海默挖到柏林大学来这一招,把自己也给招致麾下,那就有点儿异想天开了。
“罗伯特,你想在柏林大学任教吗?”
陈慕武没有回应奥本海默,而是反问了一句。
“呃,这,我当然很想在毕业之前就为自己为了找好事情,美国那边有很多大学都已经给我发来了任教的邀请,只是欧洲这边,柏林大学还是第一份。您是知道的,美国大学的无论是教学水平还是声望,都比不过欧洲,所以听爱因斯坦教授提出这件事,当时的我还是很激动的。但假如,您不留在柏林的话,我是一定也不会来的。”
看陈慕武的表情有些严肃,奥本海默解释得有些手忙脚乱。
“没关系没关系,我只是随口问问而已。如果你愿意的话,将来也可以去斯德哥尔摩那边当个老师。”
“那就再好不过了,我愿意去瑞典,陈博士!”
有关奥本海默未来的去向问题,陈慕武暂时没想明白。
如果他不回美国而是跟着自己去瑞典,那说不定他就可能当不上曼哈顿计划的领导人。
还有就是另外一件事,自己既然已经来到这里了,那这个世界上,第一个把蘑菇种出来的国家,还有必要是他美国吗?
带着这个问题,陈慕武躺在床上睡了过去。
第二天,也就是他们在柏林的最后一天,爱因斯坦仍是早早地就来到了他们所住在的这家旅店。
陈慕武也像之前两天一样,对这位前辈很是配合,仍然哄着他讨论了半天多的统一理论。
今天的爱因斯坦更加反常,甚至主动停止了和陈慕武的讨论。
他看了看表,很贴心地眯眼笑道:“陈,再过半个小时,你们差不多就要出发了。来日方长,有关这个问题,我们日后再讨论也不迟。
“这样,你们先收拾行李,我到楼下去等你们。准备好之后,就坐着我的车,一起去火车站。”
陈慕武觉得爱因斯坦可能是真感觉到了他这个理论有问题,所以这两天的讨论才结束得越来越快。
既然东道主都不愿意再说下去,陈慕武也乐得如此。
跟奥本海默收拾好行李以后,两个人就走到了楼下,从前台那里取过了他们今晚去法国巴黎的火车票。
爱因斯坦不但花大价钱,给他们两个买的一趟最快的列车,只需要一夜多一点的时间,就能跑完柏林到巴黎的这一千多公里。
贴心的他不但派出了轿车和司机,他自己也像来时那样,陪着这两位客人送到火车站。
下了车的陈慕武准备和爱因斯坦告别,礼节性地感谢在柏林这三天,他对自己准备的无微不至的招待工作。
但令人惊讶的事情又发生了。
爱因斯坦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了一个行李箱,笑着跟陈慕武点了点头。
“教授,您这是什么意思?”
“居里夫人家的小孩子要结婚,我如果不知道这件事也就算了,现在既然知道了,就总得去巴黎给我的老朋友道道喜嘛!另外,陈,在婚礼举行之前,我们还有几天的时间,能继续聊聊之前的话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