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城池

徐怀也跟王番谈了将在北峡口建新城之事,待新城建成之后,他便会奏请襄阳,将九里关交给荆湖北路都部署司(安州兵马都监司)负责防守。

楚山还是要尽可能将精锐兵马集中起来调度,而非分散去守各个城塞。

“你这想法,襄阳有些人是巴不得的,但能不能成,还是要看安州兵马整编情况,堪不堪用!”

这几年来,王番有自己的私心、权力欲望,与徐怀及桐柏山众人也有过尖锐的矛盾,但现在形势如此恶劣,大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当然也是希望淮上防线在徐怀的守御下固如磐石。

要不然,荆湖北路危矣、襄阳危矣,覆巢之下将无完卵!

还有一个,就是周鹤、高纯年、顾蕃等人,还是将他、朱沆、许蔚、文横岳、钱择瑞乃至胡楷等人都视为一系,若有若无的施加排挤,这也使得他们必然要团结起来,保证襄阳不重归旧路。

“安州诸营兵马,依次进诸巡检司军寨轮戍,军将则轮流到楚山观战!另外,州兵营伍编制,还是要尽可能缩小规模!”徐怀当然不可能指望安州兵马一下子就成为百战精锐,但他将九里关移交给安州州兵驻守,也没有指望他们打硬仗。

而一支兵马能否据城而守,抵挡小股敌军进袭,对军吏武将及兵卒的要求谈不上多高。

一方面徐怀希望安州军将兵卒都能轮流上前阵临敌观战,一方面希望安州州兵的编制要进行调整。

大越禁厢军,二十人为一队,五队为一都,十都为一营,五营为一厢,十厢为一军。

这种骨架稀疏的军制更适应列阵而战。

然而激烈的攻坚作战,更甚者两军混战,就需要有更多的军吏、武将作为骨干支撑全军,实际上也是需要从上到下的军吏、武将骨干构架更密、更实。

目前楚山兵马编制,十人为一小队,设兵长,三小队为一中队,设队率,三中队为一都,设正副都将;五都为一营,设正副营指挥使及参军事;三到五营为一厢,除了正副都虞侯及参军事外,还配给记室参军、主簿等吏,确保有独立作战、独立运作后勤、守御一方的能力。

楚山一厢正常一千五百人到两千五百人,军吏武将的数目却足足是旧制的三四倍之多,攻坚自然强悍,抵御自然坚固。

当然,这也跟楚山这几年南征北战,培养出一批精锐老卒、聚拢一批悍武将吏有关;半年前徐怀也正式成立武士斋舍,更为体系化培养军吏武将。

徐怀希望王番作为荆湖北路兵马都部署,承担整编荆湖北路诸州州兵的重担,也能在军制改革方面也有所作为。

只要荆湖北路做出成效、功绩来,江淮、川峡诸路能推行下去,大越后备兵马也就充足起来了,到时候自然不怕跟赤扈人找消耗战。

“行,你所言我悉以记下,回去就写一个条陈给胡公!”王番说道。

建继帝及枢密院目前都极关切荆湖北路的一举一动,这么大的动作,王番当然要先找胡楷商议。

至于遣安州将吏临敌观战之事,王番当下便能决定,还特意使卢雄、王孔等人与安州兵马都监司一部分将吏,直接随徐怀前往楚山城。

卢雄、王孔、郑寿等人虽是王家私吏,但这些年跟随王禀、王番身边,所立功绩并不比寻常武将稍低。特别是卢雄,为守御巩县等事奔波不休,王孔、郑寿等人也都直接参与过第一次汴梁防御战。

因此建继帝在襄阳即位登基之时,卢雄、王孔、郑寿以及朱沆身边吕文虎等几名家将,都得受六到九品不等的武散官。

有武散官出身,卢雄、王孔、郑寿等人此时随王番到荆湖北路赴任,也都可以在都部署司正式担当职事。

…………

…………

“上一次走桐柏山道还是天宣五年,短短数年时间过去,却已物是人非啊!”卢雄与徐怀站在码头前,看着身后山道旁的积雪,回想到当年护送王禀、王萱祖孙走桐柏山道与徐怀相遇的情形,唏嘘不已。

当然他之前也多次到蔡州或桐柏山,但要么前往蔡州城见胡楷,要么就在青衣岭与徐怀碰上面,却没有机会再走一遍桐柏山道。

卢雄此时也年过六旬了,而这些年南北奔波不休,也哀老得厉害,发须也都花白,瘦脸满是皱纹,却更显冷峻。

渡船过来,徐怀与众人登船。

此时淮河还没有冰封上,但临岸水流缓慢、长满芦苇的湾汊处,已有薄冰。

渡船乃排桨战船,十数桨手一起使力,如离弦之箭般往北岸斜驶而去,一炷香便到楚山城南的码头停靠。

安州兵马都监司的将吏,自有州学武士斋舍的官员出面接应——将他们拉到楚山来,是叫他们临敌观战,熟悉敌情的,不是来当大爷伺候的。

不过,卢雄、王孔都是与楚山关系密切的故人,特别是卢雄,对徐怀而言也是半师半友。

“卢爷,身子骨还是这么健朗啊!”柳琼儿得到消息,也早一刻在码头前等候,看到众人下船来,上前敛身施礼。

唐盘驻守青衣岭、徐心庵驻守罗山,这个节骨眼上都不可能脱身,但唐青、韩奇、殷鹏等人皆率部驻守于楚山或南岸的周桥;卢雄对他们算得上是半个师傅。

柳琼儿在宅子里已经准备好私宴,除了史轸、王举之外,其他人等,如徐武江、徐武碛、唐天德、徐四虎以及燕小乙、牛二等,都是卢雄、王孔的故人。

虽说徐怀难得开酒禁,但当前情势下,众人心里都牵挂着战事进展,也难尽兴饮酒,吃过几轮酒,看月色皎洁,卢雄、王孔也都无意急着前往偏院休息,与徐怀一并登上城墙连夜视看军情守备。

伪楚军行浅筑连营之策,调动数以万计的民夫苦役,于明溪河两岸修造修营垒;敌军守备极为严森,楚山没有出城寨反攻的机会,也是马不停蹄的修建楚山外城墙。

战事如此吃紧,北岸集结逾三万民夫,在一个月时间里昼夜兼替,目前总算是将长逾二十六里的外城墙夯筑得成。

因为要保证所有的民夫在外围营寨的保护下,位于内线劳作,不受敌骑滋扰,筑城所需的石料、泥土、石灰、河砂、木材等等物料,都是从南岸运来,实际动用青壮逾五万人众。

这么多人的吃食、工钱以及诸多工具材料的消耗,一个月在这道外城墙上的开销就花出十余万贯钱粮。

光城墙建成还远远不够。

赤扈人在河东、河北、河洛等地攻城,已经大规模使用投石战械,容易垮塌的城楼自然不能建,但城墙之上需要建造更为坚固、两层原木作顶的战棚遮挡箭石;甚至这些战棚的基础还不能直接打在城墙上,要另造基础。

为保证出兵反击的通道,楚山仅北城就留有六座大小石券城门。

城墙外侧不开挖濠沟,但为了限制敌骑肆意逼近城下,会加筑一道挡马矮墙,到时候在外侧再填以拒马、鹿角等障碍物,与外城墙形成三层障碍。

为了压制敌军投石器械的攻击,城墙内侧同样需要部署大量的投石机;考虑到操作的便利及精准,需要铺造更为稳定的基台。考虑到大军压境,城墙有可能会部分或全部失守,城墙之内则要开挖内濠、修建一道内护墙,加强防御纵深。

如此一来,以城墙为核心的多重防御体系才算初步形成。

当然,城内还需要修建大量利于巷战、护墙坚固的坊院军营,道路都平整出来。

就整体而言,在之前的基础上,在一个月时间里将外城墙抢筑成功,仅仅是将楚山城的轮廓沟勒出来,使得内线建设更少受到敌军的袭扰,想要初见雏形,至少还需要两个月的工夫。

后续钱粮的投入也是巨大。

倘若不是这次从淮川、潢川运回如此巨量物资,全员进入战备状态之后,已然捉襟见肘的楚山肯定是无法承受的。

卢雄极目往远处眺望,隐隐约约还能看到一队骑兵的身影自东往西而行,北面几处烽燧点燃篝火为信,表示这队骑兵是敌军斥候,皱着眉头,说道:

“岳海楼此人极其难缠,他也知道楚山甲卒列阵而战,其部战力不足,难以抵挡,便用这种看似蠢笨的办法一层层推进,也叫人头痛啊!”

“……”徐怀点点头,说道,“楚山城初成规模,青衣岭更是依山傍险,都不惧敌军强攻,但岳海楼层层进逼,是很麻烦!”

“伪楚军前军主将乃仲长卿,”韩奇说道,“当年我们在桐柏山平息乱事,也是以抵近筑寨之法,一点点限制联军的活动空间,他不仅学得有模有样,还变本加厉了!”

楚山城及青衣岭,营城极为坚固,又有精锐驻守,不畏伪楚军能打进来,甚至伪楚军敢逼近列阵,他们都有自信杀得伪楚军骂爹喊娘。

问题是青衣岭营城与楚山城之间相隔六十里。

通常情况下,只要能守住青衣岭、楚山城两个关键节点,青衣岭与楚山城之间六十里重重山岭,在一些容易通过的浅隘修建一些坞堡,如石门岭军寨,便能将敌军拒于桐柏山外。

现在伪楚军通过进筑连营的方式,作势要将营垒直接贴近楚山、青衣岭修建。

如此一来,楚山城与青衣岭在石门岭外侧的联络就会被切断,倘若想通过桐柏山内部开避的通道(幸亏不费一切代价开辟了淮源-青衣岭道)进行兵马部署的调整、相互增援,因此山道狭窄迂回曲折,至少需要多耗上一天。

而伪楚军都贴近楚山城、青衣岭营城修造营垒了,他们同样可以将坞堡修到石门岭之中,甚至驱使青壮民夫、苦役在石门岭之中开辟新的山道。

这样就会迫使楚山将有限的兵力分散到石门岭等山地更多点卡口防御。

到那一步,敌军的兵马规模上绝对占优,楚山怎么可能保证一点疏漏都无?

而六十里长的防线,一旦被敌军用这种看似笨掘的策略楔入,不仅桐柏山内部看似相对安全的生产建设环境会被破坏掉,楚山兵马固守楚山城与青衣岭两点的意义也就不复存在。

然而此时赤扈人在各个战场都占据优势,徐怀也完全不能指望拖延时间岳海楼就会撤军解围而去。

甚至赤扈人在其他战场取得更多的优势及战果之后,还会源源不断的往淮上增派更多、更精锐的兵马参战。

也就是说,楚山兵马将被迫去强攻敌军贴近修造的一座座营垒,保证整条防线的完整。

然而攻守易势,楚山所付出的代价与伤亡,绝对要比单纯守青衣岭营城及楚山城这两点大得多。

“是啊,不能被动防御,还是要揪住岳海楼的尾巴,将他拽出来打!”徐怀悠悠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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