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海楼很早就在陈、许等两州整顿军纪,积极恢复农耕生产,还从镇南宗王府讨要数千匠工,于颍水以北兴修水利、开办工坊、船场。
曹师雄自朔州南附之后,之后又献岚州叛投赤扈,麾下有以孟俭等人为首的汉民士子相随,一直都有较为完整的文吏队伍。
徐怀当年从朔州南下之前虽说曾成功突袭杀入岚州城中,却很可惜并没能重创朔州降军以孟俭为首的文吏队伍。
曹师雄、岳海楼占领河洛、京西之后,汴梁以及许洛颍陈等也有一批没骨头的士绅屈膝投附,河洛、京西降附军划编军户、分配田地的速度,预计不会太慢。
因此,即便预计到这个冬季,京西、河洛之敌不会对淮上施加太大的军事压力,但在徐武江、苏荻夫妇踏上前往汉川说亲的行程后,徐怀也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秋收是一年之中的重中之重。
为防范敌军趁着颍汝等水位下降,分派小股精锐涉水渗透过来扰袭,徐怀将选锋军都派驻到灯台架山、大复山以北等地,进行反渗透作战,保障各乡司的秋收工作顺利进行。
九月下旬各乡司的秋收工作陆续进入尾声后,接下来则是要趁着枯水季雨水稀少,抓紧时间开垦更多的坡地梯田。
在诸山之间开垦坡地梯田,比在千汊浦围垸造田还要困难。
除了清除灌木杂树,平整地形外,坡地梯田的开垦,还要修造一座座山塘陂塘,保障灌溉用水——
即便垦殖千汊浦,预计能获得数十万亩更为富饶肥沃的粮田,但徐怀绝不敢放缓对淮上的经营。
目前坡地梯田的开垦,主要集中到灯台架山以及大复山北麓等地,选择相对平缓、地形开阔的山谷,组织青壮男女平整地形,开垦一片片梯田,修造一座座陂塘,然后利用陂渠将这一个区域内的大小陂塘串联起来。
这种用陂渠串联陂塘、山湖的体系,要比单纯的梯田开垦还要复杂,工程量要浩大得多。
因为一道道陂渠之间需要建造溢流堰堤、减水石闸等控制水位、流量,堰堤也需要修造得足够坚固,抵御山洪的冲击。
不过,梯田开垦、陂渠、山塘的修造,与屯寨、巡检寨的建设结合起来,不仅能使灯台架山及大复山北麓的防御体系更完善、周密,还能有效减轻汝水南岸各支系溪河的洪涝灾害。
就像最初对玉皇岭与狮驼岭之间的谷地开垦,虽说工程量以及投入的钱粮极巨大,但除了玉皇岭与狮驼岭防御更成体系,下游的白涧河沿岸也受益匪浅。
在明溪河上游建造堰堤围出黄羊湖后,除了明溪河两岸洪涝灾害大为减轻,后续还在黄羊湖上游的山地之中,修建大小三十余座陂塘山湖,在石门岭东麓及青衣岭东麓多开垦出两三万亩粮田。
正是这些年来不懈的努力,在朝廷所拔钱粮如此紧缺的情况下,楚山才能咬紧牙关支撑下来,没有被缺粮的问题压垮掉。
除了粮食缺口得以填补外,不间歇的组织青壮男女进行在当世称得极度复杂的诸多工造,不仅使得楚山内部的凝聚力越来越高,青壮男女的组织度越来越高,也锻炼出一大批勤励耐劳的基层吏员。
也因此楚山才能直接抽调百余吏员,率领上万青壮赶赴侨县南蔡,在水贼湖匪还没有驱逐出去的情况下,在小鹤岭以南、锁龙湖以北,直接进行南蔡县城及周边十六座垸寨的建设。
励锋堂拿不出足够质押物,就欲向鄂州等地的质库拆借钱粮,最初响应者寥寥。
不过,王氏一族在汉川、黄陂、江夏等地大规模出售田宅,将所筹钱款全部投入励锋堂,而楚山在千汊浦围垸建寨的动静又的确不小,令很多从事放贷生意的质库纷纷打消顾虑。
十月中旬,励锋堂在鄂州拆借钱粮总额便超过三十万贯。
在王文冲、王明启父子等人的推荐下,也有一批年轻的王氏子弟进入南蔡县衙及诸乡司任事。
当然了,徐怀此时已是真正意义上的封疆大吏,而他一直未婚,没有谁会认为他的婚事与朝廷完全无关,楚山与王氏两家自己说定就行的。
徐怀无法随意离开淮上,待双方就他与王萱的亲事沟通差不多了,便拟写奏函,安排苏老常携带一批楚山特产的瓷器、炒茶等作为贡品,前往建邺进献,请建继帝下旨赐婚。
建继帝自然是无不允许,还给了好些赏赐。
到十二月中旬,见徐宿以及京西、河洛等地的敌军都没有什么大的异动,徐怀便照旧俗,作为新郎官亲自率领迎亲队伍,踏上前往汉川的路途。
…………
…………
时值寒冬,河淮等地溪河皆已封冻,但荆江、汉水仍是碧波荡漾;沿岸苇草枯萎,灌木丛里枝叶凋尽,枝头停着许多不畏严寒、在野地里觅食的鸟雀。
徐怀这些年南征北战,屡立奇功,此时也权高位重,但就任楚山行营兵马都总管兼知蔡汝诸州军事以来,一直都没有修建正式的靖胜侯府。
这几年来,也是随着形势的不断变化,楚山行营的驻所,先从淮源迁到周桥,在修建楚山新城后,驻往楚山;接管整个淮上防线,驻所又迁往舞阳——徐怀也是跟着行营驻所走动。
却是建继帝下旨赐婚时,还额外赏赐一万贯钱,使楚山在修建南蔡城之际,在城中用这笔赏钱修建靖胜侯府。
虽说南蔡城此时才刚刚建好一圈城墙,城中都没有几栋正而八经的宅院,数千青壮役工都只能住在简易的棚舍之中,正式的靖胜侯府也才刚刚打下地基,但徐怀还是决定在南蔡城中举办婚事,待成婚之后再携王萱返回舞阳。
照着习俗,在迎亲之前王萱都不能与徐怀相见,但她心里除了满怀期待外,却没有什么心慌;甚至到迎亲这天,她穿戴好霞披凤冠,也是淡定坐在闺房里等待。
却是盖住大红方巾之后,从闺房走出来,由族兄牵领着坐进轿中,听着外面鼓乐声大作,却不知道徐怀身在何处,才莫名心慌起来,唯有细细回想当年抵达淮源时徐怀从鹰嘴崖探身而出的情形,才稍稍心安。
感觉到轿子抬起、一巅一颤的走动起来之后,听着“嗒嗒”的马蹄声靠近过来,马儿打着响鼻,王萱隐约感觉到徐怀硕大的身形坐在马鞍上。
她想跟徐怀说说话,却又莫名的羞涩,张不开嘴。
“头脸叫红方巾盖住,可憋得慌?”徐怀将轿帘揭开来,看王萱盖着红方巾坐在轿车,问道。
“你可不要伸手将头巾揭下来啊,昨儿夜里,族里十几个姑婶可是叮嘱了一堆规矩,我可不想这时候就叫她们有机会在背后嚼舌根子,”王萱头脸闷在头巾里,说起这两天双柳庄为婚事折腾得天番地覆,又担忧的问道,“南蔡城里宾客多不多,我与你出来酬谢,会不会被作弄?”
“除了朱芝、朱桐带着贺礼过来,朝中众人都有要务在身,没有办法脱身;现在荆江水道还没有太平下来,路监及鄂州府的官员,也仅使汉川县令尹尧志赴宴——除了十七叔、十七婶他们随我来南蔡,南蔡城里都没有什么人,你有什么好心虚的?等进了城,我可能一时半会脱不开身,十七婶与小环会陪着你!”
“徐小环也来南蔡了?”王萱惊喜的问道。
徐小环乃徐武良之女,与王萱年龄相仿,两年前就嫁予王举次子王峻为妻。
虽说当年在桐柏山里,王萱年少性情孤傲,都不怎么乐意搭理徐小环,但想到与徐怀成婚之后前往舞阳居住,徐小环乃是为数不多的故友,心情也是激动。
沿汉水东岸新修驿道连接双柳庄与正兴建中的南蔡城,相距不过七八里路程——进城之后,王萱也是头脸蒙着红方巾先行大礼,之后先前往洞房歇息。
王萱从头到尾都拿红方巾盖住头脸,要么是由丫鬟搀扶,要么徐怀或苏荻、徐小环搀扶着她、引领她登门入室。
她连南蔡城里临时举办婚事的宅子是什么样子,都没有机会打量。
相比较双柳庄今日张灯结彩的热闹,南蔡城里则要冷清得多。
不要说多少宾客了,王萱坐在烧着火盆的洞房里,都没有听到外面有什么说话声,更不要说宾朋满门的喧嚣、热闹了。
等感觉到外面天色暗了下来,再也耐不住性子,将红方巾揭开来,见房间里就两名贴身丫鬟陪着自己,喜烛已烧得半残,却听不见外面有什么动静。
王萱正犹豫着要不要走出去看究竟,却见苏荻、徐小环推门走进来笑道:“就猜到你耐不住性子——徐怀怕你耐不住性子,叫我们过来接你去书斋,省得让你洞房夜孤零零一个人在这里憋坏了!”
“怎么外面听不见有什么动静?”王萱问道。
“你到书斋便知……”苏荻说道。
随苏荻、徐小环走到厢院书斋,却见与别处张灯结彩不同,这边甲卒林立,一片肃穆,午前已经于双柳庄前“父女哭别”过的父亲竟然也在这里——除了她父子王番外,郑寿、王孔以及原本这时应该入席饮宴的范宗奇、许凌、史琥、王峻等将,皆身穿铠甲。
看到这一幕,王萱诧异道:“爹爹,徐怀,你们莫非要借今日婚事,瞒天过海突袭盘龙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