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闯入桃花源,李知焉自然知晓,就像之前,这里曾闯入过魔族军队,甚至这些魔族军队怎么嚣张的样子,他也记忆犹新。
当然,嚣张过后,怎么死的,他却忘了,即使这死,与他有直接关系,他还是忘了,仿佛这些人就如这山崖下,簌簌向下的石子一般,没人记得是什么样,即使落下时,声势浩大。
然而这人则不同,自进入桃花源伊始,李知焉便知他的不同,只因他是一个和尚。
当然,世间有许多和尚,并不奇怪。
不过传言中,魔族却没有和尚,只因他们只信奉一人,便是他们的魔主。
是以这样一位和尚,到了这个地方,李知焉便自然而然让他进了来。
这位和尚,或许与他不好,但终究对天下来说,是个不错之人。
无禅的确不错,从很多方面来讲,都很是不错,然而现在的他,看去却很是糟糕,他的袈裟很破,还有血,自破洞处流出,而他,则更是站立不稳,跌跌撞撞,自小径处走来。
直至见到李知焉,惨白的脸上,才浮现一笑,而后一红,有些不好意思,想来如此时候,他不想见到任何熟人,可偏偏不巧,在如此地方,竟还是碰到了如此熟人。
只见他稍整衣饰后,脸上便恢复了往昔的恬淡,而后宣一声佛号,淡然道:“李兄,好久不见。”
李知焉亦有些错愕,不成想,在这样的地方,还能遇到熟人。
当然,此人与他,谈不上多亲密,不过此人与他,关系也并不坏,即使当日,栖霞寺率众进逼赫连姑娘,于此人,他也不曾怀恨在心。
李知焉迅速收起看向其袈裟孔洞的目光,同样淡然一笑,道:“无禅师兄,好久不见。”
无禅无奈一笑,道:“当年春风拂人间,你我志得意满,如今小僧却落魄于此,怎当得起师兄之名。”
李知焉稍一思量,认真道:“无禅师兄,你如此,用佛家的话来说,是不是着相了。”
无禅再次一愣,细细回悟自己刚才所言,再次无奈一笑,直摇头道:“不愧是当今年轻第一人,小僧修佛多年,这佛道感悟,竟还不如李兄,惭愧,惭愧至极。”
李知焉不好客套之词,话锋一转,问道:“师兄怎的在此处。”
无禅道:“听说北地沦陷,魔族遍地,小僧便到了此处。”
李知焉打趣道:“其实我也是魔族。”
无禅有些尴尬,不过很快恢复镇定,道:“魔族也有好多种,倘若天下魔族都如李兄这般,小僧也不用千里迢迢赶来北地。”
李知焉道:“多谢。”
然而在道谢完后,他的眼神,却投到了小径处。
小径处,桃花依旧,微风轻抚,竟纹丝不动,忽然,一人自小径而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他说的话,只见他道:“不愧是父皇的儿子,虽为庶出的野种,但这强大的神念,倒的确继承了父皇几分。”
男子约莫四十左右,披坚执锐,黑甲束身,看去极是英武,在其后,则是一老妪,此时拄着拐杖。
也因她的到来,叮咚声,响彻在整座桃源内,惹得劳作的蒋家屯儿一众,抬首来看。
蒋小玉更是跑步而来,拉住李知焉手,不时看看流血的无禅,不时看看那中年男子和老妪,最后抬眼望向李知焉,直至看到李知焉眼中的镇定,才甜甜一笑。
那老妪的叮咚声,终是因走近而停下,并道:“何止继承几分,能在殿下疾如风的身法下,控制如此多桃木、桃枝纹丝不动,这强大的神识,想必比起魔主大人,也不遑多让。”
无禅一听,心里大骇,原来就在刚才,自己与李知焉说话间,他已经与人有了一番较量,此时震惊的无以复加。
不过想起过往种种,又有些释然,此人可非凡物,他可是令整个道盟都闻风丧胆,又拿他毫无办法的天才少年,有这样的修为,自是理所应当,而后低眉向下,看向自己此番落魄相,自嘲一笑。
那披甲男子站定,昂首而立,道:“其实.....一直想见你一面。”
李知焉道:“既是见到了,那就请回吧。”
披甲男子眉头一蹙,有些不喜,冷冷道:“听说老三之前来看过你?”
李知焉道:“或许之前那人,便是你口中的老三。”
披甲男子道:“你好像不大喜欢我等?”
李知焉道:“你们很难让人喜欢起来。”
披甲男子冷哼一声,道:“其实吧,我也不大喜欢你,特别是你这方圆十里。你可知道,这里乃是我神龙军所辖之地,当然,看在父皇的面上,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今日,我再也不能视而不见,只因这秃驴,可真够胆,竟杀了我军中不少人马。”
李知焉道:“但我却很喜欢他,你们不也杀人的,难道你们忘了?”
披甲男子道:“一群蝼蚁而已,杀了便杀了,你刚才也说,自己是我神族,难道你认为,这群蝼蚁,能与我神族相提并论。”
李知焉道:“不能。”
披甲男子脸上,刚升起的喜色,又忽转愤怒,只因李知焉接着道:“因为这些人,比你我可高贵多了。”
披甲男子道:“野种,你可以轻贱自己,但不要带上我整个神族。”
李知焉道:“认识自己的丑陋,并不一定是坏事,当然,也不能因此否定了自己。”
披甲男子怒道:“本宫还不用你这野种来教我做事,看在血脉相通的分上,不妨提醒你一句,莫等本宫起了杀心,不然本宫连你这狗窝,也一并给你掀了。”
李知焉蹙眉道:“那所谓的三殿下,不曾告诉你他如何走的?”
披甲男子道:“少废话,将这秃驴交出来,不然本宫定将此处夷为平地。”
李知焉眼神微眯,杀气隐现,道:“提醒?李某也不妨提醒提醒你,莫要等我动了杀心,滚。”
那披甲男子,作为神龙军统帅,掌领魔族十万大军,是为魔域大皇子,手下强者如云,执北地统军帅印,那受过此等羞辱,听此,瞬间暴起,怒道:“看来不教训一下你这野种,这鼻子眼,都快与天齐了。”
话音刚落,他手中那杆银枪,便急速刺来。
然而在其身后的老妪,却大声疾呼道:“殿下小心。”
这画面,何其相似,恍如数月前,那貂裘男子一样,只是其背后,由男人,换做了女人。
当然,结果并不会因此改变,那老妪呼声刚至,却也知为时已晚,只因李知焉的巴掌,若天塌地陷一般,已然落在披甲男子的老脸上。
啪的一声,惊的塘中游鱼乱窜,惊得林中飞鸟瞬起。
披甲男子,也在这一声后,重新折返回去,直至那老妪单手撑住他,再退后数步,才停下来。
披甲男子一时间,竟有些懵,又有些恍然,他的第一句话,不是对李知焉道来,而是恶狠狠的向小径外,只见他眼泛杀气,恨恨道:“老三这个畜生,竟敢阴我。”
那老妪可没有心情抱怨,而是如临大敌一般,紧盯着李知焉,她知道,就在刚才,这小子所展露的手段,已足以要了大皇子的命。
不过他却不认为对方是手下留情。
可能还惦念着一丝兄弟之情,也可能慑于魔族大军之威,才不敢下死手,然而她与这小子,可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也不用碍于魔主之威。就亲缘关系而言,即使他杀了她,魔主也不可能治罪于他。
是以她凝神戒备,谨慎的盯着李知焉,如毒蛇游走,也如小兽警戒。
李知焉不看她,而是越过她,看向其身后,那披甲的大皇子,道:“现在可还信,我刚才所说之言。”
刚才一记,已然击穿了大皇子的心里防线,令他的骄傲,也已不在,就连他的腰板,也不再如刚才那般挺立。
只得冷哼一声后,灰溜溜向小径外走去,与三皇子相同,明白“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今日匆忙到此,便少了许多准备,是以此番回去,定是要好生准备一番,至少下次来时,不会如今日一般。
待两人行远,无禅才抱拳道:“多谢李兄相救。”
李知焉道:“师兄不必客气。”
无禅道:“李兄放过此人,不怕他举兵前来,报今日之仇?”
李知焉一笑,道:“你觉得我能杀他?”
无禅道:“以当时李兄在擎天峰的手段,再结合最近小僧与这大皇子的交手,我相信,李兄定是能杀了他的,包括那老妇人。”
李知焉道:“若是之前,我定会认为如此,但在数月前,这里曾来过一位魔族皇子,他给了我一件所谓的皇者信物,那东西,听说持有魔主的一些手段,就在刚才,我感知到了此物,故因此物,我也没把握能杀的了此人,何况今日这里,还有叔伯婶姨,我不想牵连于他们。”
无禅看向耕作于地里的蒋家屯儿村民,道:“阿弥陀佛,李兄真是宅心仁厚,小僧这些日,被杀戮蒙蔽了双眼,倒失了佛性,幸得李兄补救,善哉善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