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州城,一片废墟,喧嚣散尽,唯留下毕剥之声,成为主旋律,夹杂着一些低声细语。
场间之人,所剩不多,都是当地的百姓,之所以不离开,大概也是无处可去。
无处可去,自是一件伤心之事,在看到益州城如今模样后,又落泪不止。
只是这种落泪,无人怜悯,正如那些行色匆匆,沿着林荫大道行去的人们,生怕走慢了,就再也出不去,毕竟这大道,是一人的神通,即是人为的,就存在许多不确定因素,比如那人,突然改变了注意,再比如那人,突然耗尽了内力。
当然,秦默予是人,即是人,便不会如此,不说不会改变主意,就是没了内力,也会咬着牙,如同乐一棋一般,拼着性命将这些人送出去,只因他眼中,与诸子一样,有着深深的歉意。
唯独这种廉价的歉意,无人理会,不说理会,甚至还引来诸如仇恨的眼神,向诸子看去。
不错,正是当下益州城无家可归的百姓,在他们看来,与其这种无聊的同情,倒不如做些实际的。
再一回想,即使再实际,也复活不了自己的亲人,也再难恢复之前繁华的益州城,想到这,不免又悲从中来。看向诸子的眼中,便带着许多恶毒,以及深深的诅咒。
虽未亲见,但诸子心间,突然一震,也醒悟过来,杨灵的提醒,便显得应时应景,乐一棋道:“师姐,我晓得,你以为我会像小师妹那样任性妄为吗?”
赫连玉儿就在其旁,似是不服气,一跺脚,一白眼,道:“你们若再拿我寻开心,我就走了。”
杨灵笑道:“你走哪去?”
赫连玉儿道:“反正我这么任性妄为,自然是去你们不知道的地方。”
说完,便要跳下青鸾。
不过被杨灵一把抓住,然后向乐一棋,道:“乐胖子,道歉,若再将师妹气走,你当真就是罪无可赦了。”
许是道歉这事,已能做到熟能生巧,乐一棋连忙点头哈腰,赔笑道:“师妹,我错了,师妹如此乖巧伶俐,通情达理,怎会任性妄为呢?所以这任性妄为,自然说的是师兄自己。”
赫连玉儿又是一个白眼,不置可否。
杨灵道:“各位师弟,如今师妹在侧,我们此行的目的已然达到,如若不想再受这世人恶毒的目光,就即刻离开此地,想来经此事后,道盟定不会善罢甘休,我们先回师门,与师父计议一番再说。”
诸子点头,齐声道:“好。”
韩飞唤出几只纸鸢,诸子便御纸鸢而去,唯独留下赫连玉儿由远及近的声音。
“六师哥,你要小心。”
乐一棋含笑道:“师妹,师哥定会小心的。”
..........
至此,益州城屠魔大会,便算是告一段落,只是这性质,好似变了味,与所有人预想的都不同。
只因这屠魔大会,不仅魔没屠成,还真真正正被屠了城,所以这消息,经众人奔走相告,如同益州城的“俱焚阵”,一时间,竟在世间各地炸裂开来,让人哀怜益州城的同时,也对点墨诸子的残忍手段,颇有异议。
数日后。
襄阳城,与益州城一样,曾挡下魔族百万大军的英雄城市,对于益州城,有着天然的亲近,只因遭遇相同,又因惺惺相惜,所以这些日子,这里的百姓,一聊起益州屠城事件,便冲冠眦裂,怒意难平。
凤鸣楼,襄阳城诸多酒楼之一,与其他酒楼一样,可喝茶,可吃饭,可饮酒,要是你喝茶喝够了,吃饭吃饱了,饮酒饮醉了,还可去到后方客栈休息,当然,这所有的前提,只需一个简单又复杂的条件,那就是,你得有钱。
复杂且简单,这样说来,倒的确有些矛盾,但只要一深究,又发现这理,理所当然。
复杂,倒的确复杂,凤鸣楼算不得襄阳城第一酒楼,但门槛也不低,至少不是一般百姓能踏进来的,所以要在里面吃饱喝足,没个一年半载的收入,也是那痴人说梦。
就像此时坐立不安的二蛮和麻狗,望着桌上精致的佳肴馔玉,垂涎欲滴的同时,又有些怯弱垂首,让人看来,复杂至极。
简单,也的确简单,比如同桌的乐一棋,这样的场面已是习以为常,本就是一顿家常便饭,不仅没有两人的窘迫,还向窘迫的两人碗里夹菜,示意两人快吃,毕竟有些菜,凉了就真不好吃。
对来凤鸣楼吃饭这事,虽对大多数人而言,不简单,但对酒楼之人来说,则不难,只因他们此时此刻,就在凤鸣楼。
走马帮,帮主赵公义,也是襄阳城赵氏米行的老板,同时还与官府交好,做着漕运一事,所以这样的人,在凤鸣楼出现,并不奇怪,不说在凤鸣楼吃喝,就是吃饱喝足后,去后方客栈睡觉,也是可以的。
虽然他在襄阳城中,亦曾置下不少产业,足以让他在五马分尸后,也能各置一处安放,但他却依然喜欢在凤鸣楼睡觉,只因像他这样的人,凤鸣楼不仅可以为他提供休息的地方,还可为他提供女人,许多不一样的女人。
不过今日他却没睡觉,身旁也没有女人,甚至看去,还有些不高兴,唾沫横飞间,端起桌上的酒,一饮而尽,至此,也未能让他意难平,怒意难平,只要一细看,又会发现,场间之人大多如此,让人看来,很是奇怪,只见他道:“.......梁爷,你说气不气?”
被唤作梁爷的男子,就坐在其左手方向,这男子四十好几,锦衣华服,扮相贵胄,想必也是当地显贵之辈,被赵公义提及,看向其近些年发福了许多的脸庞,叹气道:“唉,怎能不气,不说赵爷你,就是梁某在益州的产业,也因此受到波及,连根毛都没剩下。”
此时,右手方向,一男子亦有声传来,一样的叹气声,一样的悲愤韵律,只见他道:“你们俩都还算好,赵爷的米行,终究还能烧几许,梁爷的酒坊,也算是打个水漂还能冒个泡,我的典当行,算是真完了,哪里的债券不说,里面的宝贝,可是我宋家四成左右的产业。”
说到这,仰头一饮,接着捶胸顿足,好不懊恼。
赵公义道:“宋仁透,你要这么说的话,那你比张老大他们一家好多了,他可是连命都搭了进去。”
梁爷点头道:“依赵爷之见,我等倒真算不幸中的万幸。”
宋仁透道:“万幸个屁,你们只损失了一间米行和一座酒坊而已,毛都不算,老子可是大半的财产都倾覆在了那里,妈的,都怪那些先生,不对,在老子看来,狗屁先生,一群以武犯禁的莽夫而已,若是让宋某逮着机会,定要将这些莽夫碎尸万段。”
梁爷噗嗤一笑,转而正色道:“宋兄,小心隔墙有耳,若是街头巷尾,那些无知无畏的普通百姓如此说,兴许点墨门不会与他们计较,但你我家大业大,一个不慎,就容易举家倾覆,你我均知道,任何一位先生都可做到如此。”
宋仁透道:“怕个鸟,宋某还寻思着找他们麻烦呢,正所谓今时不同往日,这些狗屁先生,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只有夹着尾巴做人了,还由得他们如之前一般嚣张?”
赵公义眉头一皱,疑惑道:“宋兄,此话怎讲?”
宋仁透道:“我也是听隔房堂哥说的,你们知道,我大伯那房堂哥吧?”
想必之前便认识,同桌之人皆点头后,宋仁透接着道:“就是我那位在道盟任职的堂哥说,道盟这次定不会善罢甘休,听说已是聚了一大批高手,准备对点墨门采取行动。”
赵公义道:“聚集高手?听说当日屠魔大会,道盟几位巨头均在,且长老会也派了几位长老来,绣衣坊坊主柳瑾更是身陨当场,如此,道盟还不算战力尽出?”
梁爷道:“赵爷,道盟海纳百川,广聚天下英杰,又经营数十年,绝对有一定的底蕴,这次点墨门包庇魔族余孽,有违天道,更是屠戮众生,逆天下大势而行,所以不要被当下的一些现象蒙蔽。”
宋仁透道:“就是,万不可被这些以武犯禁的狗屁先生吓破了胆,失去了出手的勇气,若是连...........臭小子,你这眼神可不大友善,信不信宋爷将你眼珠子一并挖出,与你那残肢断臂,相映成趣。”
这样恶毒的话,自是说与邻桌二蛮听的,只因场中,唯有他的手是断的,所以就连最简单的夹菜,都很是费劲,也让周边客人看来,很是诧异。
不过还算好,乐一棋教了他一些意念控制方面的法门后,对这吃饭之事,倒是好了不少。
只是刚升起的喜悦,便被邻桌几位打破,他愤懑的双眼,便自然而然的,落在了宋仁透几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