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人魔不分

灵隐寺,被竹林围成的空地,此时因道盟一众的到来,变的不再空旷,甚至已然有了拥挤的味道。

当然,也因道盟一众的到来,让场间又复喧嚣,惊起竹林间欢快的飞鸟,向更远的地方飞去。

不多时,在无相一众和尚的陪伴下,慈灯大师也到了场间。

许是对自己的姗姗来迟,有些许歉意,一进的此处,便向众人双手合十,作了个揖,宣了声佛号。

然后行到正中那个大蒲团处,坐了下来,就像故友到访,盘膝而坐,甚是自然。

众人见此,一一回礼,并不介意大师的迟到。

自然也不会怀疑大师的人品,毕竟用了一生恪守的东西,大家均是心知肚明。

只见慈灯大师道:“诸友贲临灵隐寺,欢迎之至,诸位想必吃惯了山珍海味,也赏遍了万紫千红,现在却被老衲唤到此间,吃着这粗茶素食,看这残竹破庙,抱歉之至。”

这话一出,慈灯大师倒没看出什么歉意,众人倒是愧疚了许多。

听此,严东青当先站起,抱拳道:“大师,这是哪里的话,东青受恩大师,已是许多年前,一直都没寻的机会报答,你再这么一说,东青真是想找个地洞钻进去,有句成语怎么说来着,对,无地自容。”

有愧疚的,对此自然也有毫不在乎的。

周若泰道:“大师,不必如此在意,你还别说,这山珍海味吃厌了,有时候吃点粗茶淡饭也挺不错,就像青楼里漂亮女子玩多了,一些乡野女子看来,也别有一番风情。”

若是其他地方,这玩笑开的,也的确是那么回事儿,不过这是佛门重地,那么便有些不合时宜。

严东青怒道:“周若泰,这里不是你鳄鱼帮,所以这说话,便最好是注意些分寸。”

周若泰道:“严东青,你也须清楚,这里虽不是我鳄鱼帮,但也不是你青龙帮,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本帮主。”

严东青道:“这里虽不是青龙帮,但这里是灵隐寺,莫要喧宾夺主,不知道你这个年纪,有机会学这个成语没有。”

周若泰道:“严东青,你也不要跟我拽文,你说你一个地痞流氓,说这些出来,不觉得......那什么,对,贻笑大方吗?”

说到这,便自顾自的大笑起来。

待周若泰笑了一会儿,发现场中只有他自己一人笑时,就再也笑不出来,即便有几个属下附和了他几声哈哈,但也在众人愤怒的眼神中,戛然而止。

慈灯大师面容恬淡,神色自若,并不为此愤懑半分,反而笑道:“这灵隐寺是破庙也好,是残垣也罢,任你们如何看,老衲一住,就是九十年,这里的粗炒淡饭,老衲也是一吃,就是一生。这九十年,灵隐寺没有如想象中那般跌宕起伏。但也经历了大小不一的各种劫难,不过幸好,就算那声势浩大的魔族之战,也并没有伤其根本,完好的传承了下来,当然,这并不是说,灵隐寺有足够的实力,才能如此这般,而是因为当年天下英雄豪杰争先恐后,抛头颅,洒热血之故,才不至于让战火烧到这南方之地,这之中,道盟更是居功至伟。”

说完,便向道盟一众人,双手合十,作了个揖,表示感谢。

岳乾城见此,也倏地站起,道:“大师不必如此,对此,乾城真是受之有愧,当年乾城虽在魔族之战中,出了些力,但也活了下来,比起那些死去的兄弟,已是好了许多。”

慈灯大师没有回话,继续道:“诸位都是老衲这许多年结识的新朋友,然后经岁月洗礼后,又变成了老朋友,然后呢,又各种机缘巧合,认识了与之前不一样的新朋友,然后又随着时间的推移,变成了老朋友,周而复始,往复循环,就像一个个圆圈,一环扣着一环,串联起来,就是老衲的人生。”

慧能师太笑道:“慈灯大师交游广阔,远近闻名,不然我等也不会千里迢迢赶到此间。”

慈灯大师微微颔首,笑道:“就像林逋隐先生,我们就相识于年少,那时他还是一位负笈游学的书生,不曾想,日子过得如此之快,转瞬间,韶华已然不再,林先生白发苍苍,而我,虽无这三千烦恼丝,但也须眉皆白了。”

这时林老头、赵玉龙以及熊三炮一等人,也来到了这林间空地,听到慈灯方丈提到自己,林老头颔首示意,捻须一笑,颇有一股子高人的模样。

要不是这些人知道他底细,说不得已然将他当作了仙风道骨的神仙人物。

慈灯大师接着道:“然后就是这秦先生,老衲还记得,我们相识于田野,说来,甚是奇妙,老衲一生,有无数次化缘,但那次,却是老衲最离奇的一次化缘,因为这化缘,竟然化到了墨翟先生第三弟子头上。”

众人一笑后,也将目光再次转到李知焉处,只因秦默予此时,便坐在赫连玉儿右手处,而赫连玉儿,便坐在李知焉旁边。

只见秦默予道:“晚辈还记得那时,因为来世、今生之辩,硬是与大师争论了个通宵达旦。”

慧能师太颇为好奇,笑道:“那有结果吗?”

秦默予笑道:“没有。”

慈灯大师道:“再比如,即使到了这最后时刻,老衲依然结识了这几位新朋友,你们可别看他们年纪轻轻,这位可是齐云新人榜上的少年天才,而那位黑衣服的女施主,则是墨翟先生的第八弟子,至于这位白衣服的女施主,同样不简单,她来自青云派,是青云七子中,莫问天先生的闺女。”

话音刚落,场中便有人张大嘴巴,不可思议到,不想再闭合回去。

慈灯大师接着道:“当然,说起少年天才,怎能不说到慧能呢?当时她的风采,在我们这里,可是用惊艳绝伦来形容也不过分。即使现在被十里八乡提起,也是竖起大拇指的人物。”

慧能师太笑道:“前辈,您过誉了,您的人生融入了我等,我们的人生,何尝不是也有了大师您,这不就是我佛所说的因果吗?”

慈灯大师道:“慧能你说的极是,只是可惜......”

慧能师太道:“可惜什么?”

慈灯大师道:“老衲自少年起,便入了佛门,学了一辈子佛门因果,到最后时刻,这因果善恶,却成了老衲佛心的业障。”

慧能师太道:“此话怎讲?”

慈灯大师道:“就拿刚提到的道盟来说,当年魔族之战,道盟振臂一呼,各门派应者云集。世间从此,便多了一支抗击魔族的强大组织,也因此,让世人听闻道盟之名时,莫名的感到亲切、安全,无来由想到,这是一只守护世间安宁的力量。”

慧能师太道:是啊,那时贫尼,尚且年轻,我等无不以入得道盟军部,与前辈一同抗击魔族为荣。”

慈灯大师话锋一转,道:“下面这句话,说出来可能有些许争议,不过老衲还是得说,都说人越老,胆子越小,像老衲这般年龄,若再不说,想来也再无机会可说,毕竟人啊,是会老死的。道盟常说,世间再无魔族,但老衲对此,却有不一样的观点,要是有一定数量的魔族在世,也不是不可。”

听到最后,一众道盟执事,忽的站起,郑行远首当其冲,怒道:“老秃驴,你是老糊涂了还是怎么的,你在否定我道盟这些年的付出吗?“

慈灯大师道:“这位施主,不必如此愤慨,老衲并非有意否定各位的努力,更无意抹去道盟为抗击魔族做出的重大牺牲,只是再没有了魔族之后,道盟这些年行事,变得越来越魔族。”

郑行远怒极反笑,道:“老秃驴,你今日叫这么多人来,不会是为了开我道盟的‘批判大会’吧。不过要批判我道盟行事,以你一个灵隐寺,还有些不自量力,说出这样的话,就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此时郑行远心道:老子还在寻机会向这老秃驴发难,没想到这老秃驴,竟然率先向我发难,不过这倒省去了老子许多心思,真可谓是,天随人愿。

岳乾城道:“慈灯大师,我等来此,本是受你威望感召,如今您这样,未免让我这些同僚们,寒了心。”

慈灯大师道:“岳施主与诸位施主美意,老衲心领。但若说起寒心,你可有清源镇张员外一家人寒心,他女儿只因生的漂亮,就被人捉了去.........流沙村何家小子刚新婚燕尔,其媳妇儿当场就被宴请的道盟执事带了去,理由也是因为其生的漂亮,而同是流沙村的何大牛,只因生的丑陋了些,让一姓江的道盟执事感到恶心不适,就因此丧了性命,理由却是其长的丑陋?还有姑苏城王家.........”

郑行远打断道:“老秃驴,够了,看来长期诵读经文,对这记忆力真的很有好处,这么大岁数了,还如此能背,你说的这些,可有证据?”

慈灯大师道:“想必这里之人,就有当时在场的,你大可问问,当然,你也可问问你的同僚,是否有此事?最根本的,你大可以问问你自己,问问你自己的良心,可有此事?”

郑行远眼中,寒芒一闪,道:“老秃驴,你这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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