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逋隐身在半空,脸色煞白,看来之前的较量,他并未占到多少好处,且胸前嘴角,还有一片血迹,向下延伸,好似在述说着一些刚刚发生之事。
然而即便如此,他依旧气定神闲,与陆定国遥遥相峙,他当然看到了那人,那把斧头,并向自己心爱的徒弟劈去。
作为自己老来时,最得意之事,最骄傲之徒,他当然想出手,但他却不准备出手,一来,自己这份骄傲,被这关山斧手就能轻易夺去,那么它,便根本算不得骄傲,二来,他不能走,就在刚才,他终于知道了他与当下圣人境的差距,若他一走,这陆定国定会寻当日杀子之仇。
而场间,能抵挡陆定国,又愿意为李知焉出手的,唯有自己,别无他人,不错,那黑色圆柱冲天而起后,他便知道这样的结果。
这样的结果,令他意外,想不到这样一事,竟会发生在自己徒弟身上,几乎让他无解,即使重回圣人境巅峰的他,于这样一事,也无解,除非他...............
不可能,怎么可能?
要是魔主能轻易击败,那魔族之患,就不再是祸患,那这样一事,就与戏台上唱的那样,是来给天下众英雄练手的。
不错,就是那种吃的饱饱的,非要来你家,被你打一顿,然后再被你拿来在街坊邻里间说,吃饱了撑。
当年合众圣之力都未击败的魔主,如今跌下圣人境,更是不可能,寻思间,林逋隐付之一叹,心道:“这世间本就没有无解的题,有的,只是能力和实力不足,也唯有如此,才会遇到许多无解的题,无解的事。”
想到这,便朝天穹看去,继而一笑,好似老天在这最后时刻,与他开了一个玩笑,也像这么多年,他总喜欢拿别人开玩笑一样,故呢喃道:“老天爷,这个玩笑,未免也太大了些,不过老夫还是要谢谢你,毕竟老夫,非常喜欢。”
再低眉向下,看到了那团黑雾,也好似看到了爱徒眉间的那丝苦楚,又是一叹。
他没看那柄斧头,也没看斧头落下后,便没入了那方黑雾中,他也没看,人群中又涌出的一群持器之徒,他就怔怔的看着那方黑雾,如看一方孤独。
是啊,这样一物,不容于天地间,这样一人,举世皆敌,那他将是多么的孤独。
这世间,若连他师父和他最要好的朋友,都不准备出手,那么他将怎样迎接这一斧头。
不错,还有他自己,只见黑色物质组成的浓雾中,关山斧手,瞬间被淹没其间,传出一道惨呼。
也正是这道惨呼,令世人明白,这世间,恐怕再无关山斧手,假如要是一斧得手,绝不会是这样凄惨的叫唤。
这样的叫唤,也让群雄眉头紧皱,有人拾起脚下石子,径直朝黑雾中扔去。
一人如此,便有两人.....十人.......百人如此,那方黑雾,便如巡街的囚车一般,那李知焉,便如囚徒,故李知焉身周,便多了许多石头,大小不一。
这一幕,有些滑稽,群雄齐聚擎天峰,不成想,竟衍变成扔石子大战,如同三岁稚童打架一般,滑稽不已。
但无人嘲笑此事,许是再无心情,亦或想起将要发生之事。假如滑稽能解决此事,也不失为一种有效的手段。
只是这样的手段,又让人想起一些不开心之事,就像李知焉小时候,他不明白,为何大石镇那些孩子,总是要对他扔石子,总是要说一些难听的话,虽然无父无母这样的话,的确是为实话,真话,但与他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这一生,好似没有什么值得开心之事,不过他这一生,又好似什么事都很开心,别人对他扔石子,他也不在意,在他看来,这只是一种相处方式,所以他便捡起更大的石头,朝对方扔去,直到砸得对方额头鲜血直流,进而嚎啕大哭,他才有些困惑,莫不是这样之事,还是一件痛苦的事?
自此他便明白,原来有些事,要互相都感受到,才能相通,才能感同身受,最终才能换位思考。
他这一生,虽没什么开心事,却也未曾有过太多烦恼,在万丈谷时,他最大的烦恼,便是寒冬时节的饥寒交迫。
不过也在他年长后,被解决的很好,直到出了万丈谷,他遇到了一些有趣之人,让他开心之余,也开始多了不少烦恼。
但他并不在意,因为他很快便会忘记烦恼,在他看来,这一生,还算不错,有不错的师父,有不错的朋友,还有不错的赫连姑娘和莫姑娘,独独这样的不错,将与自己错过,那么这样的烦恼,穷其一生,都再难抹掉。
所以现在的他,心很疼,从未如此疼过,他想找人说说话,但发现场间,均是敌人,黑雾中,没人能看到他黑眼中的凄凉,但他凄凉的眼神,却看向了场外,看向了他的朋友。
可悲的是,他不准备唤出来,更不用说像之前一样,大声唤出,只因现在的他,连作为朋友的资格都没有。
石子如雨,还在下,落在其身周,也落在其身上,若为普通人,早已被砸的鼻青脸肿,好在他最近功力大涨,才不至于此。
但这每一颗石子,不管是落在其身上,还是其身周,都让他很疼,正如当年那群孩子一样。
只因他,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孩子,他明白这不算大的石子,代表着什么。
嫌弃,嘲弄,严重点,厌恶。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如此,那么被厌恶之人,即使呼吸,也是一种错误,所以他也有些厌恶,厌恶他的厌恶。
他一生,从未做过坏事,他觉得,不该遭受如此对待,亦如当年一般,这些石子,他准备悉数奉还。
石子如雨,自黑雾中来,倾盆而下,朝人群砸去,砸的众人鼻青脸肿,砸的群雄倒地不起,也砸的群豪怒目而视。纷纷扬言,要宰了这臭小子。
看来,他们也如当年那群小孩儿一样,明白了此中痛苦,不然,不会如此激动。
这人一激动,就容易犯傻,正如群雄中,几位手持利刃的彪形大汉,怒目而视后,便提刀向前,出得人群中,与之前出列的几位,面面相觑后,沿着前后左右方向,向李知焉所在的黑雾袭来。
落凤坪上,黑色圆柱,早已刺入无边天际,也不知去到了何处,圆柱下,则好似提供圆柱能量的源头,源源不竭,朝天上送去。
几位彪形大汉,分列前后左右,几乎同时,朝李知焉这团黑雾,或刺,或劈,或撩,递出手中器物。
然而结局在一众大人物心中,早已注定,那接下来的几道惨呼,就完全在他们意料之中,这些人物,各自称霸一方,但在今日,还不够看,至少在年少成名的李知焉面前,不够看。有吞噬一道的功法,人多,并不代表,就可以占尽人数优势。
一众掌教在看了此番情况后,纷纷朝上方几大圣人看去,他们知道,今日此地,终须上方几人说了算。
一看,有些困惑,也有些失望,几大圣人境,个个无动于衷,或低眉,或闭眼,或负手向天,或遥遥相峙,并无出手之意。
如此这般,令一众大人物摸不清头脑,困惑的同时,也大感失望。
按理说,魔族再现,圣人境定当躬先表率,为天下,为苍生,做一个好的示范。
转念一想,今时已不同往日,今日之圣人境,已非昨日之圣人境,若玄空上人还在,若普正大师领袖群伦,说不得早已出了手,那还由得这魔族小子如此嚣张。
不说那林逋隐,本就与魔族小子狼狈为奸,就是墨翟,也在包庇魔族,而其他三人,更是为开启封魔大印而来,势要迎魔族而至。
所以,不说杀这小子,说不得还要好吃好喝招待着,念及于此,便是一叹,心道:正所谓圣人不死,大盗不止,这些人,莫不是疯了,普通人疯了不可怕,可怕的是,一个圣人疯了,他会拉整个天下陪葬。
一众掌教,以及各大世家族长,均是紧蹙眉头,不时望向上方,几大圣人处,不时向下,看着那方黑雾,接着又抬首,怔怔的望着那根巨大的黑色圆柱,心里一阵悸动,一阵后怕。
一个人若是怕到了极点,就会做出一些超出自己勇气的事情来,就像俗语说的那样,兔子急了也会咬人,何况深苦大师,还不是兔子。
深苦大师?
自是百年名寺,般若寺主持深苦大师,他要上擎天峰一看,也的确看了好久,许是看明白了一些东西,所以他准备出手。
只因他觉得,有必要出手,此间前来,是为匡扶正义,但他发现,正义好似偏离了正规,特别是在换了圣人面貌的人间,这正义,便有了诸多不同,也像这场间,矗立着如此一尊魔族,圣人竟然视而不见,充耳不闻,那么他便觉得,有义务让世人见到,黑色通天柱下,他的白衣僧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