擎天峰上,烟雾缭绕中,一尊遮天蔽日的幻神,看不清虚实。
如梦似幻中,予人一种不知身在天界,还是人间之感。
不断碎裂的空间,也如将人带到了世界的边缘。
只一瞬,碎裂的空间,吞噬了巨大的幻神,而幻神巨大的身躯,却也容下了这方残破的空间。
若有似无,亦真亦假,就这样收了破灭之道。
高阳下,光束如剑,刺入下方烟尘,犹如一名人间的守护者,用这样的方式告诉世人,此地乃红尘,人间。
人群中,有奸邪,有忠义,有善良,有邪恶,有高尚,有卑鄙,故此处,最是能代表人间,正如他们的行为,也正如他们所说的话。
“还幻神?还不是被三长老一招制服。”
“没那么简单吧,三长老也倒了.......”
有人冷笑道:“就算三长老倒在血泊中,也无妨。”
有人不喜道:“朋友,怎么说话呢?”
“怎么说话?人话喽,你是看不清局面还是怎的。”
“什么局面?”
“这么说吧,就算三长老和那姜余新同归于尽,对我们这方而言,也是好事。况且三长老上场之时,不是求死吗?如此,不正如他愿。”
“你还是人吗?也许这是他所愿,但并非老子之愿。”
“我只想说,他人生死,与你无关,就是你愿,亦或不愿,都不能改变最后的结果。”
另一人插话道:“该死之人不死,不该死之人,却能长命百岁,真是可笑。”
那人冷冷道:“老兄此言,是为何意?”
“无他,愿意说,喜欢说而已。”
“好,很好.......”
...............
“其实两人都不错,缘何要走到今日这地步,唉!实非我所愿见。”
“你见与不见,这种事都在发生,许是有只无形之手在推动,亦或如世人所言,命运如此,毫无办法。”
“你们说,假如我们之中,有位擅长刺杀之道的高手,将那魔女杀了,是不是就可解决今日这糟心事了?”
“兄弟,想多了,你也不看看前方站着的是谁,不说前方站着的墨翟,就是魔女那儿,也有几位世所罕见的顶尖高手。”
“不错,且不说杨灵,就是那新近成名的李知焉,也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主,省省吧。今日要杀了那魔女,势必要推倒前方这些人才行。”
“好在前方所立之人,已不多,而我们这边,可说人多势众,哈哈.........”
...................
人间嘈杂,仙界清冷,是喜人间嘈杂,还是独享仙界的清冷,因人而异。
姜余新长身玉立,清瘦的身影,在烟尘中行来,如同仙雾缭绕中,行来的仙人。
此时如履云端,闲庭信步,向人间踱来。
倒也不能说错,他对面,那黑压压的人群,倒的确可代表人间,且在人群前方,那躺在地上的独眼老者,则更能代表人间,因为他所有的寄托,都存放在了人间。
奈何人间多遗憾,上天不仅收走了他存放在人间的寄托,还独留下他这人,如随波飘萍,浮于尘世之间。
也好似上天的惩罚,独眼的他,于世间的理解,也是朦朦胧胧,看不清晰。
凭一只眼,他见过忠义和善良,却并无书上说的那样,换来一个好下场,他见过奸邪和卑鄙,但这些人,却更适合当下人间的喜怒无常,如鱼得水般,过的极为畅快。所以大多时候,他都紧闭这只独眼,不愿看这人间。
但最后,他却想看看这人间,如大多数人对世间的厌倦一样,在临死之时,通常还是会对这待了几十年的人间,有些许眷恋。
或是某个清晨,嗅到的某种奇异花香,且花香处,正有一位漂亮女子,也不知这香味来自女子,还是女子身旁的花卉,想来都有,当然,最喜欢的,还是这女子如花般的笑颜。
眷恋,自然有所眷恋,匆匆几十年,一无所有,就像那些年,黄昏时分,那一无所有的老友。
这一无所有的好友,那天却拎着一坛老酒,就着那个黄昏,与他饮了好久。
只因老友说,他明天要去一个地方,或许再也不会回来,所以那坛老酒,饮的特别慢,慢到第二日太阳初升,老友才负剑而去,不再回首。一如传闻那样,他迎着魔族十万大军,一去不回头。
想了许多,三长老眷恋的眼神,终是自半空中,落在了前方,那道清瘦的身影上。比起他的同僚,他不讨厌此人。
选择死在他人手中,便不能选择一位讨厌之人,这人虽隐世不出,不知其好坏,但比起他的同僚,应是不会错,毕竟世间之人,比起他同僚来,都应该不错。
想到这,又是一笑,也惹得姜余新疑惑不解,道:“先生临死之时,还如此坦荡,在下佩服之极。”
三长老看着前方,满身血污的姜余新,眼里闪过满意,道:“说实话,世间之人,很少能做到真正的坦荡,老夫也不例外,老夫一笑,是觉得死在你手上,刚刚好。”
姜余新道:“为何?”
三长老道:“若是一般人,凭老夫的手段,绝不会是老夫躺在这里。若与老夫对敌之人,乃墨翟,亦或杨灵,老夫定会死的窝囊,又非老夫所愿,所以如此,刚刚好。”
姜余新道:“事已至此,便遂先生之愿。”
临空虚按,一掌,看不出虚实,向地上的三长老送去。
嘭!
一束光,自人群中,长老院处来。与姜余新的手掌相交,接着便是清脆响亮的一声,出自女子之口,沿一条直线,向场中而来。
“我不愿!”
一女子,云鬓花颜,雍容华贵,赫然立于场中,姜余新前。
姜余新眉头一皱,却也缄口不言,那三长老的话,却自女子身后响起,只见他道:“殿下,老夫烂命一条,这又是何必呢?”
此时立于场中的,正是道盟圣女萧回风,她的出现,令场间又是一阵喧嚣,纷纷猜测她如此,又是何意?继而猜测道盟将她推到前台,又是为何意?
萧回风道:“你可以无情无义,撒手人寰,但我做不到。”
三长老独眼中,见是萧回风清丽的身影,终是有了些暖意,就像萧回风的圣光,照进了他的心里,亦如那些年,奶声奶气,牙牙学语的圣女小时候。
如此美好,却是一叹,并道:“我与姜先生有约在先,老夫痴长几十年,临老了,还要失信于人,行这晚节不保之事?”
萧回风道:“我不管,你晚节不保也好,失信于人也罢,都不重要,只要你活着就好,你曾答应过我,要见我嫁人的。要见我嫁人,势必要活着,才能见到。说起失信于人,你情愿失信于我,也不愿失信于他人?”
三长老一听,面有为难之色,他一生重诺,从不失信于人,但他却往往失信于家人,就像那些年,他拍着胸脯说,要保护好家人。
念及于此,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不知该如何回答萧回风之话。
他脸上的为难,群雄均可见,唯有姜余新,不见,或不想,也不愿,只因他已转身,退了回去,古语有云,非礼勿视,其实这句话更适合用在这里。
毕竟有时,你的眼神,一个动作,只会令有些难堪,更加难堪,所以不见,才是最好的尊重。
当然,倒非他心慈手软,他只是对此人心慈手软,道盟杀了小六子,今日道盟下场之人,都不可能活着离开落凤坪,这是他们师兄弟间,心照不宣之事。
不过此人,却是一个例外,正如他也是道盟的例外一样,只因世人皆知,他不喜道盟行事。如今看来,若非圣女之故,他早就退出了道盟。
“多谢!”
这样一事,绝对值得一谢,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姜余新不仅给了他一条命,还赋予了这条命,一些不同的意义。
此时圣女扶着三长老,迎着长老院众人的冷漠,向长老院方向行去,就在此时,三长老脚下一停,道:“回风,这次,我却不想回那儿。”
萧回风一愣,道:“不去那儿,我们好像无处可去。”
三长老道:“老夫才从姜先生那儿捡回一条命,老夫却想用这条新生的命,去见一些有趣之人。”
萧回风道:“什么人有趣?”
三长老道:“莫如是就很有趣。”
声音不小,萧回风脸上,飞霞陡生,也只一瞬,萧回风在呼出一口气后,就收起了那些小女儿姿态,扬起花颜,道:“好!”
.............
青云派处,便平添不少热闹,作为老父亲的莫问天,心里更是笑开了花,直接蔓延至脸上。甚至拉来面红耳赤的莫如是,在三长老跟前一阵吹捧,吹的三长老脸上的冷峻和刚毅,也如被春风拂过,柔和不少。
也吹的长老院一众,脸上更加冷峻,冷峻中,还夹杂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冷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