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于卿的剑,本是为杀普正大师而来。不过也就短短时间,普正大师便让付于卿产生了变化。
但大师可能不明白,有些东西,是永远不会变的,就像付于卿刺来的剑,依然是那样冰凉,那样透心。
其实大师也明白,有些东西,是会变的,或变好,或变坏,比如人心,前一刻,与剑一般,如此冰凉,后一刻,与岩浆一样,又如此火热。
就像付于卿,作为世间最冷血的杀手,前一刻的心,还如此冰凉,几乎一瞬,又如此火热,还能提醒自己的仇人小心。很是难得,也很是难测。
世间高矮可测,就像世间最高的山,只要你有心去测,便可知道他的高度。
世间财富可测,只要你地位够高,自然也可知道。
世间修为也可测,只要你去打上一架,直至将对手打赢,也能知道对方几斤几两。凡此种种,不一例举。
世间唯独人心不可测,即使你饱读诗书,博古通今,即使你太阿在握,权倾天下,对人心,依然不懂。
就像某位小姑娘,刚才明明还嚷嚷着要吃糖葫芦,不一会儿就迷上了花裙子。
就像你对妻子还不错,她却毅然决然,选择离你而去,让你苦恼的同时,也困惑不已。
普正大师也很是苦恼,对陆定国,他自认为还算不错,当年更是力荐他为道盟执事长。
当然,陆定国也不负他望,将道盟经营的,也还不错,虽然近些时候,道盟劣迹频传,但以道盟如此体量,有些丑事,也情有可原,在所难免。
不说道盟广布天下的机构,就是一个小小的宗门,也难免会有一些苟且和丑陋之事。
就是这样一位还算不错之人,竟然手握剑柄,朝自己心脏一送,直至剑柄抵进后背,剑尖贯胸而过,才停下。
心痛,任谁被人用剑刺入心脏,都会心痛,任谁被人背叛,都会心痛,撕心裂肺的痛。想必比起前者,后者更甚之。
陆定国的手,很是稳定,正如他的面无表情,也如他的波澜不惊,刺杀一位圣人境,就好似在待宰羔羊身上,轻描淡写送了一剑,显得无动于衷。
此举,让除罗兴发以外的道盟众人,目瞪口呆,今日之事,他们已见过太多离奇,但这些离奇,就当下事而言,依然不能算最离奇。
不错,当下之事,最是离奇。
只因前方,一位是他们盟主,一位是他们执事长。
只因前方,执事长持剑,刺杀他们盟主,这样一事,已然超出了他们想象,甚至在他们最离奇的梦中,也不曾发生过。
但现实,往往比梦更加离谱,这样离奇的事,便发生在现实中,他们眼前。包括廖化文在内,均是大跌眼镜,目瞪口呆,不时望向面无表情的陆定国,不时望向嘴角溢血,但依旧慈眉善目的普正大师。
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
场中的变化,不仅惊呆了道盟众人,于其他各门派,同样震惊,尤其是栖霞寺。
一众大和尚也看清了场间局势,目瞪口呆后,随即怒容满面,不敢相信此事为真,也不敢相信此人为真。
在平时看来,陆定国绝非这样的人,那他们只能怀疑,这样的人,是否中了邪,吃错了药,亦或者说,被人施了邪术,顶替了真身。
普光大师怒斥道:“陆定国,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声如洪钟,恍如来自审刑官的质问。
栖霞寺一众大和尚,个个怒气冲冲,朝陆定国处看来,接着看向陆定国的手,再由手,看向那把剑。
他们不解,这样的剑,算是付于卿的,还是算陆定国的。
许是觉得无聊,亦或觉得没必要,陆定国没有回答这样的质问。他的眼神,与大多数人一样,落在那把剑,那个人,那颗带着圣光耀世之人身上。
对他来说,刚好,也幸好,这样的圣光,在慢慢变淡,呈萎靡之势,那自己手中这剑,便是起到了作用,这样的结果,便是好的结果,便是他想要的结果。
普正盘膝而坐,此时被一剑贯胸,如一座大山,被仙界神兵所刺,但他依然不动如山,有话送来,话语间,血水自嘴角溢出,只见他虚弱道:“想.....想必这一天,你筹谋了许久,也等了许久?”
许是觉得,对这个自己一直仰望之人,有必要说上几句,陆定国道:“于这样一事,定国一直在筹谋,至于是不是盟主大人你,这倒不是很确定。”
普正大师惨然一笑,道:“那倒是,老衲也在想,我对你,还算不错。”
陆定国道:“大师提携之恩,重如山,深如海,定国无以为报。”
栖霞寺一众闻此,纷纷怒斥道:“好一个奸诈小人,无以为报,便恩将仇报吗?”
普正大师抬手压下,示意众人莫要说话,接着道:“你.....你此举,是为何?”
陆定国道:“证道果位。”
普正大师道:“世间修道之人,无不追求这样一物,但老衲不明白的是.......”
陆定国道:“大人有何不解?”
普正大师道:“你陆定国虽执道盟权杖,但这些人,可非你能驱动的,他们可不会因为你的证道果位,而群策群力,对吧。”
普正大师带血的嘴角,微微上扬,看向半空,那负手在后的魏中则,接着眼神一涣散,便好似看到了虚空后,那一神秘的身影。
陆定国道:“不错。”
普正大师道:“所以老衲好奇,你用的什么,与恶魔作为交换条件。”
陆定国道:“对盟主大人而言,这重要吗?”
普正大师嘴角溢血,却也笑容可掬,淡淡道:“重要,自然重要,老衲不得不好奇,像他们这样的人,一般的东西,恐怕已是很难打动,所以老衲想,你送出的东西,定是这个世间最重要之物。”
许是想到了什么,突然一阵咳嗽,便破坏了他的宝相庄严,看去平添几分萎靡之态。
陆定国平静之言,并未因他的咳嗽,他的话,有任何波动,只见他道:“最重要的东西?看来盟主大人,也有猜错的时候。”
普正稍显错愕,疑惑道:“哦?看在老衲于你的恩情上,也看在老衲在这最后的时刻,可否为老衲解惑一二?”
陆定国抬眼来看,冷冷道:“于世人而言,或许价值连城,乃无价之宝,是为重中之重,但对定国而言,举手之劳而已。”
普正大师闻此,终是有了些怒容,正色道:“举手之劳?你位高权重,往往抬眼举手间,便可要了一大片地域的人命,造成一域的杀戮.........唉,老衲......老衲此生最大憾事,便是这临老时,才发现自己有眼无珠,识人不.........”
“善”字尚未出口,便再也不能出口,只因陆定国手中的剑,已是从普正大师的身体内,拔了出来,正如他那句“举手之劳而已”......而已。
一时间,天昏地暗,恍如世界末日一般,也好似送走了这个世界的光明之神,令这方世间,彻底迎来了黑暗,
之前熠熠生辉的大光相,也在普正大师脑后消失,不说大光相,就是普正大师本身,也如庙里老僧坐定一般,失去了原有的色彩。
逢此变故,一些人尚未接受过来。
一来,今日之事实在太过离奇,有许多的难以接受,二来,没人会想到,普正大师会是以这样的方式离开,这个代表了一个时代的人物,就这样黯然离去,死于他最亲信的人之手。
朗朗乾坤,忽然转为黑暗,好似为这个时代划上了一个句号,也好似傍晚时分,飞霞暗斜,瞬间落入深涧,便不在。
不在,不代表不再,虽然这两字有一些相同,但本质上,终归是不同。
只见黑暗的天际边,厮杀声起,不觉将人带入到一方古战场,千军万马沿着有序的阵列,急速朝敌方冲杀。
黑暗笼罩下的恐惧,瞬间被这样一物取代,进而延伸出许多疑惑来。
“天地异象!”
这样四字,出在众人心中,同时也出现在众人口中,有大声呼出的,有小声呢喃的,有皱眉说出的,也有惊讶后,脱口而出的。
千军万马,好似要打破黑暗的桎梏,不断变换阵法,不时圆阵,不时方阵,不时雁形阵,不时索陈阵,直至锥形阵时,天际尽头,出现了一丝曙光,如同被大军撕开了一道口子。
有了这个开头,裂口瞬间变大,一时间,战马声,叫阵声,厮杀声,兵器相交声,声声鼎沸,朝擎天峰这边杀来,直至没入整个世间。
亦让天下苍生,一阵迷糊,摸不清头脑,心想今日莫不是什么节日,一时明,一时暗的,天狗吞日?
还有这些诡异的天象,莫不是仙宫中,那些仙人在斗法?
不得而知,但这样一事,还真是有趣。百年难遇,不对,千年都难遇,只是......谁又有千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