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府大殿,静的出奇,唯有呼噜声,响彻其间。
若不是此地灯火通明,人多势众,定会让人认为,这是某个虬髯大汉的卧室。
此时李知焉也涌来一阵睡意,不过稍整心神后,便恢复过来,以他如今的意念,这点精神攻击,还不足以将他怎么样。
他的眉头却倏地皱起,因为那打呼噜的中年男子从坐着到站起,再到走来,不是针对别人,正是为他而来。
李知焉不再看此人,而是越过此人,望向阎竹青,道:“不做渔翁了?”
阎竹青笑容依然和煦,道:“时移世易,不是还有一句....叫先下手为强吗?”
李知焉道:“假使你能擒下我,但你能在这些人中,将我带走吗?”
阎竹青笑容更盛,道:“李兄,这是阎某该考虑的问题,你并不需为此担心。”
李知焉指向那走来的呼噜男子,其状甚为认真。道:“那倒也是,不过凭你俩,倒的确无需考虑。”
阎竹青道:“为何?”
李知焉道:“因为凭你俩,可带不走我。”
阎竹青噗嗤一笑,似是不信,道:“哦?那定要试试。”
说话间,仰面打呼噜的男子,已然行到李知焉前方站定。
只见他闭着眼,着青色素服,相貌中规中矩,若放在人群,即使曾看了无数遍,也是很难记的住。
不过此时,再记不住,也记住了,因为他这样子,想不被记住都难,不仅因为他现在的怪异举止,还因为他这一路走来,都是闭眼的。
闭眼,并不是因为他瞎,而是因为他睡着了,一个众目睽睽下,闭眼、睡觉、走路之人,怎不让人印象深刻。
若说这些都不足为奇,那么接下来他所展现的,硬是直接将场中人怔在原地,只见他道:“在下南宫梦,想请公子移步,到布武宗一坐。”
不错,他不仅在睡觉时,能走路,还能清楚的自报家门,有人可能会说,他装睡的吧,但他在说完后,呼噜声又起,至于这呼噜声是否为装,便不得而知了。
于他人问话,李知焉通常都会认真回答。在大山时,要找一人说话,可非容易之事。
所以他非常珍惜每一次对话,即使这人看来,非常诡异,但他还是认真道:“在下李知焉,不愿与你去任何地方。”
南宫梦依旧闭着眼,却也听到了李知焉回话,呼噜声止,话语声再起,只见他道:“那就只有得罪了。”
说到这,就见他掏出一只笛子,接着送到嘴边。
让人皱眉的是,即使掏笛子,再到送到嘴边,这短短一会儿时间,他的呼噜声都未曾断过,似是只要非必要,这打呼噜,便是他的常态。
李知焉也皱眉起来,倒不是因为他打呼噜之缘由。
当然,任谁如此打呼噜,都不会好听,但李知焉不会去在意这些细节,让他皱眉的是,他掏出的那只笛子,让他想起了一人,一绝丽人影。
那人,于世间皆冷漠,唯独对他,很是不错,只是不知,经上次后,她现在怎样了?
是不是冷冷清清依旧,让人无来由的,心生爱怜,恨不得为其送上世间最温暖之物。
想着温暖之物,他又想到另一位女子,依然绝丽,她倒是很温暖,像阳光一样,若她俩能相辅相成,倒是不错,不过在相处中,她发现两人不说互补,甚至隐隐有水火之势,真是让人奇怪。
不知何时,笛声打断了他延伸的思绪,由不得他再想,只因识海,似要暴裂一般,让他厌烦至极。
南宫梦人长得不咋滴,这名字却颇为好听,但也仅仅只限于名字。
因为除了名字,他吹出的笛声,也如乌鸦嚼舌、黄牛吹气一样难听,场中有多人,已是受不了他如此,纷纷捂住了耳朵,奈何这笛音,根本不是普通的音浪,乃精神一道的法术,所以即便捂住耳朵,看去依旧徒劳无益。
南宫梦长得这样,也就算了,还站在自己面前。
站在自己面前,也可忍,还吹着如此难听的笛子。
如此这般,始终不能与想象中,那抹佳人身影重合,这让李知焉有些懊恼,因为他这样,不仅扰了他吃饭的雅兴,还破坏了他心中,最美好的想象。
一剑,自剑匣而起,直接朝南宫梦飞去。
笛声也由低沉转为高亢,剑也因此,从半途掉下,落在大理石板上,径直插在其上。
刚一交锋,李知焉便痛苦的捂着脑袋,脸色煞白。
以前他经历过这种精神攻击,只是当时针对的,不是他而已,直到今天他真的遇到,才明白这种手段的厉害之处。
一旦被击中,真可说痛彻心扉,严重的,更是直接失去行动力,还怎么交手?
一身修为全靠意念支配,这直穿灵魂的攻击,真可谓是攻击的本质,传言有眼神杀人,想来,大抵就是如此了。
不过幸好,就在不久前,李知焉意念,刚得过升华,要不然这一击,定让他束手无策,更不用说面对后面的对手。
李知焉面露痛苦,阎竹青笑意更盛,似是要庆祝此刻,举杯一饮。
不过刚举起的酒杯,便停在了半空中,这是他自来到场间后,第一次显露出郑重其事之神情。
只见南宫梦不再吹笛,也不再打呼噜,甚至也不再闭眼,他醒了来,眼如铜铃,正茫然看着周遭一切,显得难以置信。
在其背后,则插着一柄剑,穿胸而过。
他看着带血的剑尖,不信的同时,也惊恐万分,若是这剑再向下一些,他这条命也就没了。
看了剑,也自然的看向剑主人,他不明白,这剑明明可以向下一些的,至少对那个状态的自己而言,就该如此。
毕竟能近他身的剑,那么从哪个位置穿过去,都是合理的,这个合理,便包括他心脏,脑袋这些致命之处。
看了许久,他还是不明白,剑主人为何要如此,自己没有对他起杀意,是因为有使命在身,要捉活的,而他,却完全没必要如此。
不管如何想,他已是输了,也许他还有一战之力,却再无活捉之能。
都说不杀之恩,如同再造,他忍痛拔下胸口处,那柄三尺长剑,简单包扎一番后,向李知焉行去,半途再拾起另一柄剑,一手一柄,然后放到那张长方桌上,道:“多谢公子不杀之恩。”
李知焉点头,不答话,也等于默认了此事。
在他看来,这身影怎么也与那绝色女子重合不上,但他就是下不去手,也许在他心中,只有那笛子能与之重合吧,不过仅此,也足以让他放了此人。
所谓各花入各眼,于他如此神情,只会让多人认为其惺惺作态,对此极为不屑。
他之前受到的精神攻击,的确为真,也的确令他苦不堪言,但痛苦不代表他不能控制另一柄剑。
熊成武道:“奶奶,看到了吗?这就是中州人,虚伪到极点,明明用计骗了人,还装出一副高人模样,受人膜拜,而那笨蛋,竟还真的挺感激他的样子,同样虚伪。”
熊成武口中的奶奶,道:“是啊,真够虚伪的,让人鸡皮疙瘩掉一地,也不知少主怎么想的,非要我们将这么恶心之人带回妖都,这不是恶心人吗?”
声音不小,抑或本身就想让人听见,也就没什么顾忌的,此话让南宫梦听来,有些哭笑不得,道:“百里蜂,我劝你莫要惹我,因为现在的我,心情不是很好。”
被其称为百里蜂的,正是熊成武的奶奶,刚才说话的老妇。
百里蜂道:“惹了你......又能如何?”
南宫梦道:“在下虽中了一剑,但也足以将两位请回妖都。”
熊成武道:“既然如此,为何不试试?”
熊成武话音刚落,剑气如光,瞬息而至,熊成武一跃,迅速闪开,而百里蜂,则直接到了房梁上。
继而怒气冲冲,望着阎竹青及南宫梦两人,再看向之前所在之处,那张圆桌,已为粉碎,要不是自己闪的快,便是如桌子一般,散乱一地。
百里蜂怒道:“阎公子,这是何意?”
阎竹青抬头来,笑望向房梁上,道:“阎某没什么意思,只是想打烂那张圆桌而已。”
熊成武道:“难道你不知道那张圆桌上,有我和奶奶吗?”
阎竹青道:“知道啊,但那圆桌与你俩又有什么关系呢?”
熊成武挠挠头,默然片刻,道:“那倒也是。”
话刚出口,众人脸上便浮现笑意,苗疆几位女子,更是捂嘴轻笑出声,似是如此,才不至于坏了自己形象,不过不管如何捂,终是捂不住声音传出。
声音一传出,那么于场间之人而言,什么形象都就没了。
百里蜂道:“成武,你这傻子,他那剑气明明就是攻击我俩婆孙的。”
熊成武恍然大悟,道:“阎竹青,你将你熊爷爷当傻子是吧,老子宰了你。”
阎竹青笑道:“不是将你当傻子,你应该自信些。”
熊成武道:“什么意思?”
阎竹青道:“你本来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