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一挎剑男子聚精会神,看向场中,听人问起,不耐烦道:“剑魔嘛,又怎会不知,当年魔剑山庄庄主,他们这一系,功法最是奇特,以魂养剑,寻人剑合一之境,这样的好处是,一旦养剑大成,便一日千里,修为大进,反之,稍有不慎,也容易走火入魔,遁入魔道,变得行为乖张,有甚者,更是杀人为乐,嗜血暴虐。”
老者道:“正是如此,当年申屠庄主可是此道的大成者,一夜间,便破入后期悟道境,可惜,实在可惜,随之而来的,却是杀戮,传言当年他神功大成之日,一日间,便屠尽魔剑山庄,就连庄外数十里外的村户,也在那一日,无一幸免,甚至有传言,连周边的草木,都在那一日尽皆被斩,真可说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这么厉害?后来呢?”
“自然厉害,后来,后来只知魔剑山庄在那一夜后,随着大成后的申屠岫,一并消失在了世间,听说遭到了当时领袖群伦的终南道府追杀。不过当下看来,我更相信另一个版本。”
“什么版本?”
“终南道府追杀此人不假,但最后俘虏此人,并抹去他心智的,绝对是当时还未得道成圣的墨翟先生。”
“对哦,不然此獠,定不会出现在此间,唉,若非点墨门,这魔头不知要在江湖中掀起多少腥风血雨。”
“真是世事无常,我就不明白,今日之点墨门,为何就要与天下武林同道背道而驰,刀剑相向,当年可是........唉。”
“人,都是会变的,就像来此之人,或许在义愤填膺时,真有那么一刻,是为那所谓的正义和公道,但到得此地后,哪个不是心怀鬼胎,有为传承的,有为破境的,不一而足,甚至在山下时,曾开济、秦万里那几个大盗都到了此间,你能说他们来匡扶正义的?”
“兄弟,这里不是你的田南镇,可做到说一不二,在这里,你我均是说话如放屁之人,随波逐流就好,至于为何要到此处,我想啊,这是我们与人,与天道,与正义,要传达的一种态度。”
“不错,老子即使生如蝼蚁,也要向这世间,这苍天表明一个态度,那就是正义之旗,不可倒,任何斩断这面大旗之人,都要付出血的代价,要么老子的血,要么奸人之血。”
“好。”
叫好声不断,也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不管真假,像这样的人,即使再虚伪奸邪之人,也会很欣赏他那股傻劲儿,至少于世间而言,很是有趣。
..............
说起傻,剑魔就很傻,就像他练剑,将自己练傻,也像他练剑,最后却屠尽家人,所以这样的人,怎么看,都很是无趣。
当然,世事无绝对,这样无趣之人,却在韩飞手中,变得极为有趣。
在他手指连续起伏舞动的瞬间,剑魔的阔叶剑,也随之拔出,一股萧杀之意,弥漫场间。
辛友诚眼如剑芒,平静看着前方之物。在他眼中,前方之人,便再不能算作人,只能算物,只因他虽具人形,却也再无剑心,便不能再算作剑客。
自申屠岫空洞的眼神向下,辛友诚看向其蜡黄的面庞时,眉头一皱。
但见其干瘦的脸颊上,有道泪槽,历经多年风霜,也未曾磨灭这道泪槽?
对此,辛友诚又一笑,他早料到自己与韩飞作战,大概率是与这些死物相斗,这让他很不自在,但这道泪槽,却让他明白,这傀儡虽死,却具有灵魂。
有灵魂,自然便是人,是人,自然就可做剑客,剑客,自然就有资格与他论道比剑,故不再看韩飞,而是认真向申屠岫抱拳,并道:“晚辈辛友诚,少时便慕申屠前辈大名,时空交错,如今竟能与前辈一战,真是三生有幸,请。”
他知道得不到答案,但他必须如此说,那道泪槽,让他必须对前方之人,给予一名剑客最郑重的对待。
剑魔空洞的眼中,抬首看来,看不出任何情绪,唯有狰狞面孔上的那道泪槽,让人心生惧意的同时,又有些捉摸不定。
不错,正是捉摸不定,有些凄凉,有些孤独,又有些怜悯。就像一位行走在荒原上,舍弃妻子儿女,背离家族师门,负剑的剑客,眼中,唯有剑,自己的剑,对手的剑。
在空洞眼神看向辛友诚后,他的剑,也随这一眼,径直刺来,只因他前方,便是他的对手,他对手手中,有他要折断的剑。
哐当!
两剑相交,剑气如浪,扩散开来,震的场中人,发丝乱舞,也震的胆小者脸色,赫然大变。
申屠岫和辛友诚首当其冲,各退数十米,不过申屠岫对此,却是无感,阔叶剑再起,一剑,再度袭来。
辛友诚看着手中利剑上,微不可见的剑痕,喃喃道:“早就听闻申屠前辈不只剑道大家,还是铸剑大师,如今看来,这铸剑术,已是胜了辛某半分。”
来不及多想,申屠岫的剑,再次杀到,辛友诚提剑来挡,两道剑鸣,仿佛要撕裂天地,也因此,两影迅速分开。
好似不知疲倦,阔叶剑带着他的主人,又一次杀到,独与之前不同,这次更加的快,快到辛友诚刚欲提剑格挡,申屠岫的第四剑,又已杀到,场中也已出现数道残影。
见状,辛友诚却大笑道:“来的正好,自十年前败给东坡先生后,已是许久没遇到如此用剑之专,用剑之精的人,剑魔前辈,这招‘勤学好问’,还请指教。”
其所立处,同样一道残影,在转瞬间如云烟消散,而他的剑,已到了空白处。
如此一剑,令人匪夷所思的同时,也大感意外。
场中残影连连,证明场中两人的速度,几乎以肉眼不能辨的速度移动,这样的意外,很快便有了答案。
只因空白处,多了一人,好似这人明知此处有剑,特意送来被刺的一样。
既是你情我愿,辛友诚的剑,便刺在了剑魔胸口处,并道:“剑魔前辈,当年你独步天下的‘七星连走’,对当下的世间,已然没了意义。”
不错,申屠岫所处的年代,那时宗门秘典,便是各个门派之间相守的宝贝,哪怕拙劣,也要敝帚自珍,如今却大有不同,只要不是非常特殊的,抑或近来独创的,都收录在了藏经楼和葬经楼里,对当年剑道大家申屠岫的了解,自是每个剑客必备之学识。
一剑贯胸,任谁都要龇牙咧嘴,说不得要惨呼一番,但申屠岫没有,甚至一点痛苦的表情都不曾有,他空洞的眼神,好似在嘲弄前方无知的剑客,如同他手中的阔叶剑,嘲弄的刺在了辛友诚的肩上,继而鲜血直流。
所谓一报还一报,阔叶剑本是要刺向其胸膛的,奈何辛友诚情急一闪,便刺在了他的肩膀上。
此时捂着左肩,摇头直笑,自嘲道:“真是可笑,可笑至极,老夫算到了前辈的‘七星连走’,与当世而言,毫无意义,就是没算到前辈本身,也与七十年前不同,所以这一剑,只能说是活该。”
转而望向半空,那云鹏上的韩飞,心道:“若连心脏这样的关键位置,都不足以致命,那么这傀儡的死穴在何处?韩飞?当然,肯定在韩飞,若能解决掉韩飞,什么问题都就解决了,但是申屠岫在前,要想绕过此物去解决韩飞,很难,不说韩飞自身的手段,就是这绕过,也非一般人能做到,当务之急,还是寻出这申屠前辈的死穴。
念及于此,便向申屠岫看去,剑气磅礴的同时,也是死气沉沉,唯有那柄剑,恍如活物,剑吟阵阵,好似猎狗遇到陌生之物,低沉的吠叫,忽然,心中一阵明了。
辛友诚封住肩头穴道,以防血流不止,举剑一指,倏地,一道残影若离弦之箭,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向申屠岫刺去。
哐当声后,第二道残影也及时杀到,待第二道残影还未消散,第三道残影、第四道残影,以同样的角度,像同一个地方刺去,起初尚好,申屠岫手中之剑,还能应付自如,到得后来,随着一剑快过一剑,申屠岫手中之剑,连同他使剑的手臂,均已手忙脚乱。
见状,人群中惊呼不断,特别是使剑之人,对此更是嘴巴虚张,惊讶莫名。
“辛掌门不愧是剑道大家,这身法速度,若是一般剑客,在他手上定撑不了两剑。”
有人对此,也不自卑,倒是非常大方的自嘲道:“两剑?像我这样的人,一剑就够了,多的一剑,都是送的,所谓买一送一,就是如此。”
“老子自问,也是勤学苦练之人,这样‘勤学好问’的剑法,也必定撑不了三剑,至多四剑,唉,看来路漫漫其修远兮,任重而道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