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阳关外,飞沙走石,也一马平川。
将阳关,助千军御敌,也抵万马来袭。
如当年一般,也如现在一样,就连上千年的风沙,也不曾削去他曾经的容颜,唯留下一丝斑驳,平添一些年代感。
将阳关,如匍匐在天际线上的巨兽,英勇威武,气势雄壮,即使当年被魔族攻破,也不曾让他的威势,减少分毫。
那墙上的斑驳岁月,反倒成了其荣耀的证明。
若走近细看,这斑驳,除了兵器留下的凹槽,大多,是那干枯了的血迹,据守关将士所述,这些血迹,之所以未曾清理,便是因为荣耀。
不错,荣耀不需要清理,荣耀就该让世人见到,只因这些血,不仅是敌人所留,还有守关将士所洒,那么这样一面城墙,自是挂上了世间最闪耀的勋章,荣耀至极。
不过将阳关外,已是许久没有如此多人,只因这天下,许久没有战事,即使道盟与妖都有些摩擦,也发生在将阳关外。
所以夕阳下的将阳关,仿佛一位退伍军士,看去有些落寞,也有些萧索。
残阳斜照,令整个关隘,都披上一件血袍,也披在了众人红蓝白绿的衣饰上,不管你愿意,亦或是不愿意。
当然,这些人并不在意,只因他们脸上,本就带血,甚至眼中,还有血泪流下,看来,定是经历了世间最悲惨之事,亦或者说,这悲惨之事,现在就在经历。
是以麻木的脸上,再无可喜的笑容,而是透着对世间的厌倦,要不是心底深处,尚存一丝希望,有一些眷恋,他们定不会想着逃亡,定要与那些恶魔战斗到底。
不错,此时将阳关外,聚集着大量从北地迁徙而来的百姓,几乎挤满三里城下,所以这里,不仅有人,有马,还有牛,有羊,甚至狗。
仿佛不知当前发生,所为何事,那只狗,是场间唯一的欢快,不时与石子嬉戏,不时又追逐场间的小虫,不时还去逗弄他那坐在地上的小主人。
小主人虽小,但在不久前,却经历了一生的坎坷,忽然变的沉默起来,再无之前的天真烂漫,即使那狗绕着他欢快的转了几圈,他也显得无动于衷,而是望向那座雄关,默默无语。
许是想到了什么,眼泪瞬间溢出眼眶,模糊了将阳关,也模糊了未来,让未来变得愈加迷茫。
城门口,则比杂乱无章的关外,有序不少,只见一列队,如长龙般,排在城门口处。
而在城门中,则探出两列道盟军士,列队而立,如同巨兽伸出的信子。
城门守吏,乃一瞟眼儿男子,是以他的每个眼神,在众人看来,都透着一股轻蔑。
许是刚刚经历过生死,对如此轻蔑,一众从北地逃亡来的百姓,并不在意。
这也间接促成了,这瞟眼儿男子愈加的肆意妄为,只见他不仅用轻蔑眼神看来,甚至还大声呵斥,有时不仅大声呵斥,还动上了手,只因对方少了一两银子的通关费。
而对方,大概本就拮据,早已身无分文。
传闻这将阳关主事,乃已故何豪珅门下,虽然何豪珅被杀,令其门下势力也土崩瓦解,并开始在道盟势弱,奈何这将阳关,天高皇帝远,即使势弱,他在这里,也是一位不折不扣的皇帝,土皇帝。
也正因为师从何豪珅,有些性情,也与之有很多相似之处,比如这爱财,便好似出自同一人般。
与其说爱财,倒不如说贪,贪得无厌,众将士想不到,这厮能贪到如此程度,在他刚颁布这一道命令后,硬是让一众戍关将士,目瞪口呆。
当然,也有极度赞成的,甚至直呼其高明的,直呼世间,就没有比这王主事更加有商业手段,经商头脑之人。
在这样的马屁下,那瞟眼儿男子,便到了这城门口,做起了这无本万利的买卖。
这可是一件肥差,正所谓雁过拔毛,这么多钱,要过自己手,得多么夸张。
就算不是大雁,是那泥鳅过境,也定要留下一层粘液才走,所以这事后,他定能在京安城买下一栋不小的产业,到时即使魔族南下,他也可凭借王主事的关系,调到京城去,而后苟安在那,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条件,便是今日将这拔毛之事,做好,做妙,做到王主事满意。
不过现在的他,却有些不满意,只因那穷鬼,好像要坏了他在此定下的规矩,故让他怒不可遏,在呼了对方两巴掌后,似还不解气,还踹了两脚,才道:“没有钱?没钱你来这里干嘛?可曾听过一句,没钱难倒英雄汉,没钱,也同样寸步难行。”
那躺在地上的北地男子,似乎本就有病缠身,面部蜡黄,在经瞟眼儿男子如此一番后,剧烈咳嗽起来,并带出许多血,让周围麻木的逃亡百姓,也开始隐隐皱起眉头来。
那北地男子在咳嗽一阵后,还是继续告饶道:“大人,小的是真没钱了,你就....你就放小的....”
瞟眼儿男子道:“没钱?没钱你这一大家子,如何南下生活,这一路南下,不说吃食,就是走走停停的住宿,也要钱吧,与其如此南下,还不如不南下的好,毕竟你们如此,不被魔族杀死,也会被饿死。”
那北地男子携着蜡黄的脸色,赔笑道:“大人说的是,这......这不是活一天算一天吗,正所谓好死不如赖活着,对吧?”
瞟眼儿男子的瞳仁更加的白,白眼道:“即是想的如此之开,便将这一两银子补上,一来,可偕同你家人南下,二来嘛,大爷这的规矩,也不会因为你....而被破坏。”
那北地男子听此,面色由蜡黄转为惨白,近乎哀求道:“大人,小的是真没钱,这次,本就来的匆忙,要是没那么急,家里的牛羊也能换一些银子,奈何我们是半夜逃亡来此,一些东西,根本带不上。”
瞟眼儿男子道:“大爷不管你这些,你今日不将银子补上,就休想过老子这关。”
众逃亡百姓见状,麻木的脸上,终是难得的有了情绪。
不错,愤懑,他们想过远离家园,定会遭受各种磨难,不成想,才刚出关,便受了如此对待,这让那些送自己儿郎去妖都参军的北地百姓,竟有些按捺不住,不自觉朝瞟眼儿男子走来。
瞟眼儿男子的瞟眼儿,经侧脸一带,便看了来,也因此,便有了更多轻蔑,只见他冷哼一声,轻蔑道:“怎么,莫不是要在本大人这儿.....造反?”
接着压低声息,如蛮兽低吼,道:“被魔族追杀至此的懦夫,莫不是在本大爷这里,就生出了一些胆气。”
那行出的北地男子,终是在家人及亲朋好友的劝解下,重新退了回去,然后转首看看自己家人,叹息一声后,垂下头去。
瞟眼儿男子见状,冷笑一声,转首向地上那北地男子,看了好久,一笑,便不再看,扬起脖子,向那如长龙的队列,道:“下一位。”
北地男子从中午排队,如今已到黄昏,怎甘心被如此对待,急忙拉着瞟眼儿男子,道:“大人,大人,通融通融,如果小的南下发了财,定会报大人今日之恩,你就让我一家老小过去吧,至于这钱,来日我定会补上。”
瞟眼儿男子道:“补上?怎么补上?你这一去不复返,我到时在哪里找你,况且你的恩情,大人我并不在意。”
说完,便甩脱男子之手,重新回到那把太师椅上。
许是觉得连轻蔑的眼神都有些多余,便不再看地上男子以及男子周边,那一大家子,端起茶碗,吹散浮在茶汤上的茶花,与一同来此的门吏,闲聊起来。
自古以来,北地男子多雄壮,地上男子,便出自北地,虽有些面黄肌瘦,但这并不能阻碍潜伏在身体日久的血性,只见他同样不再看那瞟眼儿男子,拉着老婆孩子,径直朝城门口行去。
如此,那瞟眼儿男子,便不得不看,不仅不看,还呵斥出声,只见他道:“你要干嘛?”
男子终是停下脚步,却也未曾答话,只因谁都知道,他要干嘛。
瞟眼儿男子却故作不知,明知故问道:“我说这位仁兄,你要干嘛?莫不是要在本大人这里,闯关而去,你要是真成功了,肖某便敬你是条汉子。”
大手一挥,一群持着明晃晃刀剑的军士,便赶了来,也在瞟眼儿男子那声“拿下”后,刀剑朝那面黄男子刺来。
若将进入关口的人群比作一条长龙,那么出关之人,则是一条小虫,因为谁都知道,如今出关,便是送死。
既是如此蠢事,天下,便鲜有人会做,是以出城一边,逃亡的百姓即使站了半天,也不曾见有一人来。
不过还是留了这么一条路来,虽然这路,不会有人用,但还是要有,万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