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闹声,由远及近,一队车马,已然行到仓库门口。
若从天上看来,这里的车队,已然从“一”,变成了一个“二”字,犹如此处之物,也如此处之人。
马蹄声,伴随着数辆马车,平行驶来。
随着走近,吵闹声也戛然而止,只因领头之人,并非他人,而是藏山分部的执事。
这人他们也认识,想不认识都难,曾几何时,在梦里无数次出现。
不错,在噩梦里,也有在美梦的时候,就是白日做梦时,想将这孙子打一顿,这人便是从陈村归来的肖大福。
现在的肖大福,看来颇为怪异,若没猜错的话,他这样子,倒真的被人打了一顿,且还打的不轻,整个脸包括眼睛,均是青紫肿胀。
所以道旁排队的猎户,极度想笑。
不过,终还是忍了下来,因为他只是被人打了一顿,并没有被打死,故此,还是不能太过嚣张,万一让他看见,免不了又是一番麻烦。
自他领着马队,来到场间,众人便将脸别向他处,不想再看,许是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笑意,亦或不想看到他,万一忍不住笑出声来,可就大麻烦。
但仓库大门处,肖大福那些同僚倒没这样的顾忌,一见到肖大福后,就前俯后仰,捧腹大笑起来。
之前打人的刘姓执事,在笑了一阵后,道:“老肖,你这样,干脆辞了道盟这份差事,去街上卖艺得了,也不用耍刀枪棍棒,站在街头就行。只要你站在那,就有人给你送钱来。”
肖大福脸色难看,忍着怒意,朝这些家伙努力使眼色,道:“刘久仁,你要是羡慕,我们大可一道去街头讨生活。”
肖大福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又让一众同僚忍俊不禁。
刘久仁笑道:“我可没你这样优越的先天条件,可惜至极。”
语毕,还垂首摇头,看来竟真有些惋惜。
肖大福还在使眼色,只是他那双熊猫眼让他的眼色看来,除了滑稽外,什么都看不出,那剩下的滑稽,便全都当作了同僚们逗趣的养料,滋生出更多的嘲弄来。
李知焉倒不觉得好笑,也不知这些人为何如此高兴,在他看来,肖大福这样的人就该打,没有什么原因,所以他自肖大福身后行出,并伸出一只手来。
一众执事笑的开心,见此,却好似被人突然勒住马头,故收起笑意,他们可与同僚打闹,那是因为大家地位相当。
如今这样一位少年,一位布衣少年,竟向他们伸出手,且还这样冒冒然走到他们面前。
刘久仁板脸来看,道:“你这是何意?”
李知焉道:“给钱。”
刘久仁板起的脸,又突然一皱,道:“为何?”
李知焉道:“这些东西。”
刘久仁道:“这些东西是你的?”
李知焉道:“我朋友的。”
刘久仁道:“我不管是你的,还是你朋友的,来这里交货,都要排队,你不懂这里的规矩?”
李知焉认真道:“不懂。”
这回答,倒是让刘久仁有些意外,忽然想到是肖大福领来的,难道跟他有关?转首向肖大福,道:“老肖,你藏山镇的亲友,我们都认识,这是你远房亲戚?”
肖大福一笑,面泛不屑,道:“狗屁亲戚,就算是亲戚,老子也想宰了他们。”
刘久仁似笑非笑,道:“哦?老肖,你这话....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不用耐人寻味,因为肖大福背后的张士,一巴掌拍来,直接打在肖大福那后脑勺上,让他呼痛不已。
他有想过要躲,他也知道这厮暴躁至极,定会因自己激怒的话,再下黑手,但他不知道的是,他怎么躲,也不会躲掉。
肖大福迅速蹲在地上,吼道:“老刘,就是这两个贼人,要抢我们这几车山货,还不拿下,更待何时?”
刘久仁见此听此,大概明白了六七分,单手一招,众执事便如潮水般涌来,想必这种事干的太多,已是驾轻就熟。
只不过这次,与以往很多次都不同,因为他们打向张士的拳头,全都落在了自己身上。
不错,即使他们很多人,也很多拳头,那张士,只有一人。
虽一人,但亦有很多拳头,场间,全是拳头残影。
拳头既已打出了残影,那么就证明这拳头打的很快,快到众人根本躲避不了。
躲避不了,自然就全被打翻地上,哇哇大叫。
肖大福心中大骇,他已是很高估这厮的修为了,如今看来,好像还是低估了他,至少地上数十人,就又一次为他的误判买了单。
见这边如此大动静,一众排队的猎户,在叮嘱伙伴看守好货物之后,也赶了来。
那仓库内的执事,在发现这里动静后,也一并涌到了大门口。
张士环视一周,道:“你们这里,谁说话作数?”
看其威势,众人不自觉退后一步,见无人作答,张士一脚落在那刘久仁脸上,道:“大爷问你话,可曾听到。”
见此,有数人悄然跑了开来,定是去叫人无疑。
就在此时,气喘吁吁赶来的小吴,也正好见到了这一幕,马上向道盟分部而去。
张士也不管这些通风报信之人,又将脚抬起,作势欲踩,刘久仁连忙摆手道:“大爷先别打,你要知道什么,我统统告诉你。”
张士道:“将你们管事的叫来。”
刘久仁道:“不用叫。”
张士道:“为何?”
刘久仁道:“因为他马上就会来。”
眼里闪过一丝阴鸷,心道:不要以为打过老子,就可在这里得意,待会儿黄大人来了,希望你不要哭才好。
张士才懒得管这些人如何想,以他那大条神经,想来也领悟不出。
抽出桌旁的两把椅子,一把递给李知焉,另一把,朝地上一蹬,便七扭八歪的躺在了上面。
斜眼处,瞟向地上一众呼痛打滚儿的执事,忽然,他发现众执事中,竟有一位老者,在他记忆中,好似不曾打过这样的老人,故道:“老头儿,你可不要碰瓷儿啊,大爷今日还未喝酒,清醒着呢?”
听此,老者上气不接下气,道:“老朽的伤,与大爷你无关。”
张士道:“那就好,不对,与我无关,那又是谁打的呢?”
刘久仁一等人怕老人说出自己,免不了又要会受这喜怒无常的莽夫一顿胖揍,故狠狠向老人瞪去。
这些凶狠的眼神在瞪向老者时,张士也看见了,他只是神经大条,可不是傻,所以抓起刘久仁,又是几个大嘴巴子,道:“是你们打的喽。”
此时的刘久仁,与一刻钟前的刘久仁,已全然不同。
他如今这样,与肖大福比起来,也不遑多让,最大的不同,是之前他在嘲弄肖大福,现在是肖大福,却对他忍俊不禁,只见他哭丧着脸,道:“这废剑老三番五次跑来闹事,小的也是公务在身,无奈....无奈出手,也实属无奈。”
张士道:“废剑老?还有人取这样的名字?”
老者道:“大爷,废剑老是这些人对老朽的蔑称,老朽本名吕义财,是这里至诚商会的会长,也曾在落雁山开宗立派,是为息剑派。”
张士道:“我也在这里多年,为何没听说过你。”
吕义财道:“因为老朽在开派那天,就被人灭了。”
李知焉亦来了兴趣,道:“为何?”
吕义财道:“因为他们说我息剑派....藏有魔剑。”
李知焉道:“他们?哪个他们?”
吕义财朝地上打滚儿的执事一眼,道:“他们。”
李知焉道:“那你藏了吗?”
吕义财不直接回答,道:“老夫一生走南闯北,做大陆各地生意,也收藏过不少好物,但老夫所藏中,最得意的,莫过于剑。”
一众道盟执事听此,冷冷一笑,颇为不屑。
李知焉道:“剑?”
吕义财道:“不错,就是剑,魔族之战时,那些人族英雄用过的剑,因为我儿子就葬在那场战役中,这让老朽骄傲了半生。我儿吕至诚,也有把剑,唤作至诚,所以老夫一生,唯这两物,最是珍贵,如今已失其一,而另一物,却被这些人锁在这太常仓库内。”
张士道:“他妈的,这群狗东西,他们是不是说这把剑是魔剑,然后就抢夺了去。”
吕义财道:“他们倒不会如此直接,而是真在我收藏里,找到了一把当年魔族战将用过的剑。”
李知焉淡淡道:“只有人为魔,哪有剑为魔的。”
张士道:“娘的,可不是如此,人类就是这么虚伪,总喜欢用一些荒唐的理由,来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
只是他这个形态,说出这样的话,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李知焉唤出赤霄剑,意念一动,剑就绕着太常仓库巨门,上下左右,来回一划。
然后这座闻名数百里,最大仓库的大门,就如纸片一般,散落开来。
李知焉道:“去,带老先生寻回他的宝剑。”
即使见到李知焉这套行云流水的剑术,众执事也当没听见,依旧无动于衷。
因为在他们看来,他不定是跟自己说的。
李知焉的确没给特定某人说,他是对全部执事说的。
所以现在的刘久仁,颇感委屈,因为在无人答话时,张士又狠狠踹了他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