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北地冰原,再无直插霄汉的禁制光幕,极光洒下,看去五彩缤纷,恍如到了另一方世界。
只是这样的美,在丢下了许多年后,人们已不再习惯,人们还是习惯于光幕的宏伟,以及光幕默默守护,所带来的安全感。
是以这次,就好似被人扒了衣服,裸露在万里冰原之上。
毕竟一个赤着身子之人,即使周围风景再美,想必也是无心欣赏,若真要如此,自己便成了那道风景。
不管穿没穿衣,陆定国走到哪里,都是风景,只因他如今,乃是道盟第一人,与之前不同,现在的他,不管从哪方面来说,这第一人,都实至名归。
故此,不管他行到何处,都会成为江湖中津津乐道的话题,不过他最为人津津乐道的,却非他又行到了世间某处,而是他一直深居宣和殿,好似雕刻,永远的放在了那里。
当然,陆定国终不是雕刻,有时候他还是会去其他地方,比如,擎天峰,再比如,这北地冰原。
寒风凛冽,刮的脸颊生疼,但陆定国却毫不在意,或许这样一事,不足为道,亦或在他心中,早已掀起了波澜,让他眼神一下变得凌厉。
也就在数个时辰后,他还是去了北地冰原,他来的很晚,却幸运的看到了极光,然而不幸的是,他却再没有见过那道巨大的禁制光幕。
这令他懊恼的同时,也有些惧意。
懊恼于这样一事,至少做决定前,应该等等他这道盟第一人。
惧意,自然会有惧意,一觉醒来,见惯了几十春秋的大门,突然被人拆了,任谁都会涌出深深的惧意,这就像将宣和殿,从天道宫移到了这北地冰原,孤零零的杵在了此地。
若是你抬首向深空,还能见到那无数梦魇中的狰狞,那陆定国望不到光幕时,他的视线,自然投到了深空,这让他眉头一皱,喃喃自语道:“墨翟?哼,终究是师徒情深,看来这两师徒,在陆某面前,做了一场戏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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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空,只需抬首一望,便可见,但不是任何地方的深空,都如北地一般冷,就像这长年积雪,如白头翁一般的妖都山脉。
你只需向深空一探,一股凛冽的冷意,便直入骨髓,或许今年,比任何时候都冷,连妖都诸人的脸颊,都冻僵了一般,也将一些温暖的笑容,深深的冻在了脸颊深处,再也不见。
此时妖都各部族族长,一个个正襟危坐,看去犹如一尊尊圣洁的佛像。
也正因此,将平时欢快的万武殿,硬生生变作了庄严肃穆的佛堂。
妖都万武殿,乃妖都诸族议事之所,但凡妖都大事,此地必齐聚妖都数十个大族首领。
今日万武殿,不说数十位大族首领,就是边远一些小族族长,也到了此处,莫不是今日,有大事?
天大的事,想必几十年来,就没有比今日更大之事。
万武堂很宽阔,置放有数百张案几,有序分列左右,数十根石柱,矗立其间,谈不上奢华,但作为整个妖都的权利中心,也不会太简陋。
这样一处,又被置放于天狼峰中间位置,四面凿空出数道口子,便有了天然的窗户,让人们可以透气的同时,也可以在随意一瞥后,领略一番北地风光。
也正因为这些窗户,让看风光之人,平添几许凉意,事物就是如此,总是有得有失。
当然,这种说法也有例外,就像这次几大圣人开启封魔大印,他们就怎么也看不出这“得”来,毕竟这样一事,就是一三岁稚童做出来,也有些匪夷所思,但这样一事,却出自几大圣人之手,让他们的心,一下便跌到那北地冰原下,万年冰窖中。
须得清楚,他们就在北地,祖祖辈辈都在此,在不愿离乡背井的情况下,他们只能直面魔族。
当然,魔族入侵,整个天下都将直面魔族,但与世人唯一不同的是,他们将首当其冲,直面魔族。
而魔族要想振奋数百万魔族大军,势必要一炮打响,首战告捷,是以妖都,便成了他们祭旗的对象。这样的事,怎不让人心生惧意,怎不令人冷彻心扉。
而这样的事,不仅让他们讨厌入侵的魔族,还讨厌那处在安逸之地,又乃始作俑者的中州。
然而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无用,该来的,始终会来,独独不知什么时候。
为以防万一,做好料敌机先的准备,才是上策。
奈何出谋划策这事,熊族及牛族,甚至妖都许多家族并不擅长,也幸好,妖都有狼之一族,他们虽谈不上擅长,但终是比其他兽族要好的多。
万武殿上,鸦雀无声,平时无人的案几,此时已置放了数百人,而正上方,则是妖都狼族,德高望重的北叟端木博。
狼族中,像他身份如此特殊,地位如此之高,又如此年纪的,已然没有,兴许再过十年,妖主退下来后,有他这种待遇,但那也得十年后。
他佝偻着身子,为此,即使他身居高位,看人时,也是抬眼才能看到,而这样,眼中便会涌出更多白眼仁,也因此,会透着一丝丝轻蔑之意。
但众人并不在意,甚至连恭敬之意,也是丝毫未少。
借着这许多恭敬,老者端木博之言,也便有了许多分量,只见他道:“那封魔大印已启,魔族入侵,势在必行,今日相邀诸位到此,要商议的,便是如何御敌之事。”
鹤族族长,位列其下手,左方不远处,此时道:“北叟大人,作为人间一员,我妖都自然当御敌,但这事由中州起,如何御敌?其中,还要多做商议。”
熊族族长,位列其下手右方,附和道:“不错,当年一役,我妖都倾尽全力一战,如今竟落得如此下场,诸位想必也清楚,当年我妖都于世间,可是与那些中州文明人有分庭抗礼之势。莫不是这些文明人又想祸水东引?借此削弱我妖都的实力。”
牛族族长几乎占了两条案几,闻此,鼻孔里呼出两道如实质的气息,道:“老熊言之有理,我们可以御敌,但怎么御?如何御?定要说好,不要学当年一样,给人当了枪使。”
这话,让场间一下多了许多窃窃私语,当年魔族来犯,妖都亦如今日一般,首当其冲,也不遗余力,最后落得个,被逼得退守祖地的下场,如今魔族再犯,妖都身为人间的一部分,自然也要抵御,毋庸置疑,这是妖都上上下下的共识。
但抵御归抵御,他们也不怕抵御,甚至那些年,让妖都之民,十去五六,即使如此,他们的答案,依然坚定,只是怎样才能在抵御的同时,不被人在背后捅刀子,这是抵御的关键。
端木博抬手一压,场间便重回之前的肃穆与平静,道:“今日这事,本该由妖主大人主持,老夫越俎代庖,执行此事,已是有些汗颜,但此事,事关我妖都,及整个人族的安危,是以不得以邀诸位到此,共商大事.........唉,也可说共襄壮举.......”
说到最后,声音几乎微不可闻,也不知是老眼昏花,还是有了其他心绪,抬眼间,数百位妖都族长在其眼中,都好似稀泥一般,和成了模糊不清的样子。
少时,端木博口中,才依稀传来细微的声息,只见他道:“此次大会,本该由妖主大人主持,但今日换做老夫,想必大家也已知晓,妖主大人有更重要之事要处理。”
熊族族长道:“妖主大人是不是去了天道宫?”
端木博道:“不知道,作为族民,老夫怎敢揣测大人的行踪,是以大人不一定去了天道宫,也可能直接去寻了陆定国。”
牛族族长道:“这只老狐狸,如此重大之事,不来找俺家大人,竟还敢让俺家大人去找他。”
若说牛族族长几乎占了两条案几,那象族族长,就真的占了三个案几,此时有话传来,其声,如洪钟,震的众人双耳,嗡嗡作鸣,只见他道:“这陆小子真不识抬举,要不是我们妖都守护这北地,魔族径可取道秦岭,直插神农城,到时京安如探囊取物一般,若非那天道宫庇佑,这些文明人,说不得要被魔族打的屁股尿流,还有脸在老子跟前摆谱,端架子。”
闻此,有族长附和道:“象族大族长所言甚是,这小子假若不识抬举,我妖都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魔族径直南下而去,我想陆定国那小子,到时定要求着我们.......”
“何止求着我们,到时哭都哭不出来......哈哈哈......”
牛族族长嗓音洪亮,忽然压过一切,只见他迅速站起,对着那人,怒斥道:“果然乃胆小如鼠之辈,这样的事,你鼠族做的出来,我牛族可做不出来,不说魔族是来入侵人间界的,就是他来散心,也甭想在俺老牛这块地儿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