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暗,如一块抹布,欲拭去红尘中的烟火气,也试图抹去世间的恩怨情仇,遮掩住人世间的喧嚣。
遗憾的是,江湖中许多恩恩怨怨,大多都是晚上结下的,比如月黑风高夜,去报个仇。
只因这个仇家,在上一个月黑风高夜,杀了自己满门。
再比如,月黑风高夜,去私会情郎,哪怕这情郎,已是有妇之夫,自己也是有夫之妇,也正因此,这样的黑夜,才足以掩盖自己的丑陋。
当然,没有一对狗男女会真正反思自己的丑陋,除非他们被丈夫或妻子捉奸在床,也许在众人要吃人的眼神中,有一丝害怕,但那也仅仅只是害怕,算不得反思,也许他们还会应景的低头认错,但那也仅仅是为逃离今夜的权宜之计。
此番种种,对黑夜而言,不免就有些辜负。
蝉鸣寺如一个襁褓婴儿,被笼罩在夜色中,不错,哪怕经历了世人都没经历的岁月,他依然如婴儿一般,哪怕破败如此,也从未改变。
只因它不是人,便没人那么复杂,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它都矗立此间,不悲不喜,它不需要长大,也不需要过多的情感,来丰富自己的人生经历。
虽在红尘,却也超脱于红尘之外。所以你修缮一番,它就神采奕奕,你打它一拳,它就直接倒下。正所谓万物皆不自在,唯它最是从容。
蝉鸣寺从容,但蝉鸣寺中人,却不大淡定,特别是百花谷谷主的一席话,令史青玉和月怜星都有些动容,怒容。
史青玉冷哼道:“可笑!他未娶,我未嫁,这算哪门子的‘杀父仇人’。”
月怜星附和道:“就是。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柳......”
但见楚方生脸色难看,便欲言又止,不再说下去。
陈雅兰道:“贱妾虽不是柳夫人,但在此之前,却与那个负心人有了孩子,而你们........”
月怜星打断道:“陈谷主,连孩子都不姓柳,谁知道你跟谁生的。”
陈晴之道:“无耻下流,勾引人家丈夫,还强词夺理,还要不要.......”
陈雅兰喝道:“晴儿,不得无礼,这里还没有你说话的份。”
陈晴之道:“本就是如此,要不是她们,爹爹又怎会离开我们。”
“没有她们,你爹爹也会离开的。”
突兀的一声,自寺外而来,待行近,是一男子,面如冠玉,白衣飘然间,若轻云出岫,折扇轻摇,款步而来,说不出的潇洒写意。
陈雅兰眉头一皱,道:“剑云公子诸葛瑜。”
似是对这四十来几,还涂脂抹粉、油头粉面的中年男子不大感冒,陈晴之道:“你怎知没有她们,爹爹也会离开?”
诸葛瑜道:“你爹那样的风流种,岂会在一棵树上吊死。”
陈晴之怒道:“不许你这样说我爹爹。”
诸葛瑾撇嘴道:“我一直不明白,这厮到底有什么好,不仅有这么多女人为他死心塌地,还教导其女子亦如此,真是人间怪事。”
史青玉一笑,媚态尽显,道:“他虽没什么好,但较之你,却算不错。”
诸葛瑜刚欲变脸,转而一笑,淫笑,道:“花蝴蝶,若在下没记错的话,你我好像不曾有那事,你又怎知,我不如他好?”
月怜星摇头道:“可惜,真是可惜。”
诸葛瑜闻此,道:“楚夫人如此叹息,是为何意?”
月怜星道:“剑云公子花丛游遍,却未一览花蝴蝶闺阁秘境,难道不是可惜之事?”
诸葛瑜一笑,道:“楚夫人如此一说,倒真让在下有所汗颜,亦实感惋惜,不错,世人皆知我剑云公子风流倜傥,世人又知青玉姑娘放荡不羁,怎么看,我俩都是天作之合,奈何世事无常,缘悭一面,竟这样错过了。”
月怜星道:“错过了?剑云公子就在此处,花蝴蝶也就在此间,何言失之交臂?”
史青玉道:“楚夫人,你要与小女子做媒,还是想自己亲试?”
月怜星道:“花蝴蝶,难道你没看见?贱妾可是带了夫君,所以这样的话,还是不要说的好。”
史青玉道:“若是没带夫君,是不是又另当别论?”
月怜星脱口而出,道:“自然.......不,怎么会。”
继而恼羞成怒道:“史青玉,平时看着男人都两眼放光的你,难道今日要做贞洁烈女了?”
史青玉道:“楚夫人,我想你错了,小女子是放荡不羁,但也是要看人的,不是所有男人都能登小女子闺阁,踏小女子床笫的。”
诸葛瑜道:“难道你认为在下不配?”
史青玉道:“不错。”
诸葛瑜怒极反笑,道:“听说你跟镖行的镖师,屠场的屠夫,甚至乡野的莽汉都有过,难道你认为这些人强过在下?”
史青玉道:“不错,那个乡野的大哥,就因为穷,他妻子便离开了他,所以那一夜,我享受了从未有过的爱怜。那个屠夫大哥,妻子早逝,为了几个孩子,一直未娶,所以我就去做了他一段时间妻子,于我于他,均是不错。还有那个镖行的大哥,他妻子倒是没跑,只因她是总镖头的女儿,所以镖行的大哥从没有一天抬起头来,直到遇到我,他才做了一回男人。当然,这之中还有许多,如果你们想听,我可一一道来。”
从场中的轻啐谩骂声来看,大多是不愿听的。特别是百花谷一众,厌烦之意,早已浮于眼中。
月怜星道:“我呸,如此说来,你那是什么水性杨花,你简直就是佛光普照的女菩萨。”
诸葛瑜则大笑道:“天下间竟有这样的奇女子,正如楚夫人所言,在下游遍花丛,还未曾亲试这样一枝花,真是可叹又可惜。”
史青玉道:“剑云公子,这种事,还是你情我愿,才是最好,若是一厢情愿,只会出现下面这种情况。”
言罢,纤指一引,指向地面,那贾嵩一等流寇的尸体。
诸葛瑜道:“你知道的,我与他们可不同,甚至有云和泥之间的区别。”
史青玉道:“所以你准备学他们一样,试图用强?”
诸葛瑜一笑,道:“你我花丛游遍,就该知道,这种事情不一定是你情我愿的,你问问青楼里那些女子,有多少是你情我愿的。”
史青玉道:“小女子虽在青楼,可不是青楼女子。”
月怜星又是呸的一声,惹得那楚方生脸色,愈加难看,只见她道:“花蝴蝶,若是不知你本性,老娘都想给你立一个贞节牌坊。”
史青玉道:“这种东西,本姑娘可不需要,若楚夫人这个楚字一直未变,倒是可以考虑此事,所以小女子在这里,先预祝楚夫人指日成功。”
似是对这样的祝福不满,月怜星在哼的一声后,便持剑向史青玉袭来,并道:“明明就是一骚狐狸,却向世间述说着自己的痴情,可真是好笑。”
史青玉单手一招,一根冰锥便被她握在手中,淡淡道:“明明就是楚夫人,却幻想着做柳夫人,不是更加可笑?”
一剑一冰锥,很快便相交在一起,又倏地分开,冰锥依然,而剑,却断裂在地,月怜星也退到之前所立处,冷冷道:“想不到许久未见,你也不全在卖肉嘛,这功夫倒也有些长进。”
史青玉道:“比起你整日胡思乱想,终究是要好些。”
月怜星哼的一声,转首向身侧楚方生,怒道:“你是死了吗?见我被人欺负,却如此无动于衷,你的剑呢?”
对此,似是习以为常,楚方生也不恼,只是难看的脸色,又加重了些,一声剑鸣后,他的剑便出鞘垂立,并缓缓向史青玉踱来。
剑,铁剑,夜色下,泛着银光,就连剑柄也有些锈迹斑斑,但自出鞘后,便没人说他平凡,只因这样的剑,不仅斩断了那只冰锥,还瞬间将史青玉逼到了数十米开外。
还剑于鞘,收剑而立,重新立于月怜星一侧,不声不语。
好似对这样的结果不满,月怜星怒道:“你回来作甚?为何不杀了她?”
楚方生又欲拔剑,诸葛瑜大笑道:“楚夫人,你不是在撮合在下与史姑娘吗?杀了她,岂不有负刚才之意。”
月怜星转怒为笑,道:“剑云公子果然是怜香惜玉之人,既是如此,看在剑云公子的面上,就放那小贱人一马。”
史青玉拭去嘴角血迹,道:“青玉之命,还不用你诸葛瑜来乞求。”
诸葛瑜淫笑道:“青玉姑娘,死有什么好,你我都知道,这活着,才能寻出人生的乐趣。”
史青玉道:“我与你,的确有些相同,但这乐趣,可不大相同。”
诸葛瑜脸色一沉,冷冷道:“若是识相些,在下还能护你周全,若再如此自命清高,说不得这命,便要比纸还薄。你刚才也试了楚兄的剑法,是不是觉得不够,还想试试在下的?”
史青玉道:“哼,剑云公子赐教,幸甚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