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万大山,草丰林茂,犹如一座插满绿植的大园子。
这园子却是无人打理,显得杂乱无章,若非人为之故,这里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幸好,这里物产丰富,吸引来不少人,有了人,也便走出了许多路。
有路,自然便将这与世隔绝之地,与大陆各处联系了起来。
这里有富贾钟爱的珍奇异兽,有修行者想要的妖丹,自也有让人裹腹的野果和肉脯,仅此,就会让人趋之如骛。
毕竟世间不管盛世也好,还是乱世也罢,均会有饿肚子之人。一旦饿着肚子,就会连性命都不顾。
所以这十万大山,又若一朵漂亮的食人花,靠馥郁芬芳,色彩斑斓,引来不少人,也因是噬人之花,亦曾杀了不少人。
凭此,十万大山这座“大园子”,就成了远近闻名的凶宅,若无一定本事,是无人敢闯,无人敢进。
没人进去,这里又颇为吸引人,人们似是要“守护”他,便将整个家族,都迁徙到了此处外围。
陈家村,坐落于十万大山外,七八里处。
许是村子太老,又或是人太老,什么时候有陈家村这事儿,村里的老人都已不再知晓。
陈家村有两条道,一大一小,小的通左,接往十万大山,仅能容一人通过,杂草丛生,颇显落寞。
在上了年岁的老人眼里,这条道,又颇为悲壮,在他们记忆中,这条道可是走出过村里不少青壮,不过走回的,却是很少,这些未归之子,看来有生之年,也再难见到。
那条大道,则是连接到藏山镇,经这些年拓展,大道是越来越宽,宽的连两辆马车都能同时经过,同时,也被人铺的越来越平整。
现在也真的有几辆马车在上面,且坐在上面,一点也不感颠簸。
马车之人,很是舒适,但见到这些马车,于陈家村人而言,却又是另一番心绪。
陈家村村口,真坐着一老人,手上爬满岁月的痕迹,眼里,也满是岁月的沧桑。
带着沧桑的眼神,看向左手边那条小道,似在期盼着什么,被马车惊扰后,又将沧桑的眼神,投向右边这条大道。
似是这样的大道毫无盼头,让他眉头微不可察的一皱,不过瞬间又展颜开来。
经验告诉他,不可如此,至少不能当面如此,这样不仅不礼貌,还会招来杀身之祸。
老人当下脑子里,装的全是一些不礼貌,但来人却非常有礼貌的向他打起了招呼。
这礼貌看去非常标准,犹如练了几十年一般,看不出任何的瑕疵。
来人大腹便便,颇显富态,再被一件蓬松的皮草加持,看去比常人大了一倍不止。
此中最夸张的,还是他颈上那根硕大的金项链,让人看去,恍如神话中,那神只后方的金色圆光。
当然,他的能力,怎么也不会做到与神只一样,也正因此,让人看来,不免平添许多庸俗。
就在此时,暴发户扮相的中年胖子,领着一群人已到陈家村口站定,道:“老陈头,近来可好?”
被称作老陈头的老人,一笑,道:“还行,看朱员外您这样,我就不与你问好了。”
朱员外道:“为何?”
老陈头道:“因为你这样,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们,你过的很好,毕竟你在数十年前,可是比我还瘦。”
朱员外打个哈哈,低眉看向胸前那根硕大的金项链,得意非常,道:“那倒是,这几年托道盟之福,才有了朱某今日的成就。”
老陈头道:“那可不。”
嘴上如此说,心里却也腹诽道:这几年倒的确肥了你朱家,不过也苦了我们这方圆数十里的猎户。
朱员外朝那杂草丛生的小道,头微微一扬,道:“大龙他们进去了?”
老陈头道:“进去数日了。”
朱员外道:“数日未归,想必大龙他们这次,定收获不少。”
话说的喜庆,但老陈头眼中,却夹杂着些许隐忧,道:“大概吧。”
接着话锋一转,道:“朱员外来此,不会专程来与我这老头子唠嗑的吧。”
朱员外笑道:“自然不全是,唠嗑是其一,这次来,是想告诉老陈头你,由于商会积压山货太多,商会便一致同意,以去年百分之七十的价格,收购接下来的山货。也是奇怪啊,最近城里人不爱穿皮草了,哈....哈哈....”
老陈头倏地站起,瞳孔放大,似是难以置信,道:“老朱,你也知道,这些皮毛、肉脯、药材都是村子青壮冒着生命危险弄来的,老头子我,虽生在这山野之地,但也知道外面这些货物的售价,之前那价格,就已是很低了,现在还要更低,叫人活不?”
朱员外那肥手搭在老陈头肩上,将他重新按在竹凳上,笑道:“老陈头,我知道你见过些世面,但你也该知道,我们要将这些货物运到外面,人力,运力,仓储,疏通关系,这些都是需要成本的,所以你不能老是拿外面的价格来做对比。”
老陈头道:“可是这价差,也太大了些.......”
朱员外脸色一沉,已是有些不喜,道:“老陈头,你知道的,我就是一跑腿的,这次来,本是来通知你,而非与你商议的。”
老陈头道:“那我陈村就不卖。”
朱员外道:“不卖?也不是不可,上次吴家沟之事,想必老陈头你也清楚,所以,还请你三思,万不可重蹈吴家沟覆辙。”
似是想起一些不好之事,老陈头语气一软,道:“老朱,这么些年,我陈村哪次不是最配合你三七商会和道盟的,但现在你给我说,还要减掉三成价钱,你还让我们村活不。”
朱员外道:“我都知道,但这是上面的意思,我也没办法。”
老陈头赌气道:“哼,没办法?这些年也不知怎的,大山里的野兽是越来越狂暴,我们村就在数月前,二猪家才走了一位,去年全年更是有三位在十万大山中.....一去不返。即使归来的几人,所猎之物,也少之又少,若还要被你们降价收购,我们村几十张口,还用不用吃饭?”
朱员外一叹,故作怜悯道:“我又何曾不知你的难处,但你,又何曾看到我的难处,于此事,我也是无能为力,老朱我虽被推举为三七商会会长,但从名字来看,你就该知道,我是做不到主的。”
老陈头道:“村里以前也有青壮丧命于十万大山,但那时山货的价钱,足以让我等过的富足,而自从有了这商会后,我们村里的日子,便开始捉襟见肘,这是什么狗屁商会,狗屁道盟?”
许是在气头上,便不曾顾忌此地耳目众多。
就在此时,从朱员外身后行出一人,呵斥道:“老头儿,不要给脸不要脸。刚才之话,可敢再说一遍。”
朱员外向老陈头使个眼色,连忙打圆场,道:“老陈头,这是道盟的肖大福肖大人。”
老陈头想着身后就是视如生命的村子,虽有一百个不情愿,但还是道:“肖大人,是小老头儿无礼了,还望大人莫要见怪。”
肖大福哼的一声,道:“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头儿,如此说话,本大人岂能不见怪,若能让肖某满意,老子就不见怪。”
老陈头唯诺道:“你看我这穷乡僻壤的,肖大人有看上的,大可自取。”
肖大福道:“当真?”
老陈头道:“小老头儿乃村里最年长者,也是村里村长,说的话,自是作数的。”
这番客套话,倒真让肖大福这厮向村里虎视而去。
在他眼中,一间间小木屋,已年久失修,很多地方,都已破了洞,然后用黄泥杂草混合之物,简单的贴上去便了事。
故此,这些木屋让人看来,如同一件衣服上打了许多补丁,看似完好,却也千疮百孔。
也许有人会说,十万大山中,如此多木材,为何不重修几间,也不至于像这般情形。
这样说,也并非全无道理。但房子从来就不是因木材而成的,而是因为人,若人在温饱都没解决之时,他是不会考虑更长远之事的,即便有考虑,也没用。
面对破败不堪的陈村,肖大福眼中,毫无怜悯之意。只要你看向他那双眼,就会感到他那灼热的贪婪。
他贪婪的眼神在陈村来回搜索,望向屋檐下那干玉米棒子,发现无用,又望向窗户上,那垂下的干蒜瓣。
贪婪的眼神,终是有些黯然,许多失望。
也就在此时,那暗淡的眼神,迅速升起火焰,贪婪的欲火,在一间木屋旁,一女子恰逢其时,探出头来,迎上他火热的目光。
村口来了数十人,即使纹丝不动,也会有声响传出,更不用说这些人来到此处,本就无所顾忌。
故此,这里的动静,引来不少陈村人的注意。
村里青壮都去了十万大山,且村口来的,又都是陌生男人,实在放不开脸面出来一睹究竟,所以便透过窗户、大门向这里张望。
老陈头道:“肖大人,可有满意之物?”
肖大福道:“有了。”
让老陈头一愣,困惑的同时,也有些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