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隐寺,竹林空地,烟尘起,拉的很远,直到烟尘落尽,才见一人站定,双手负于身后。
若谁被击退如此之远,想来都很是难堪,至少不会如此从容淡定。
此人没有难堪,非但没有,即便连场中诸人,也不会认为这是一件难堪之事。
只因这人,仅仅还只是少年,而击退他的,则已是成名已久的绝顶高手,且还是两位。
不错,此人正是莫如是,那新人榜上,独占鳌头的莫如是。
莫如是道:“罗大人,这是为何?”
罗兴发冷哼道:“罗某还要问你......这是为何?”
莫如是道:“罗大人可是要杀晚辈朋友?”
罗兴发指向林老头怀中,那躺着的李知焉,道:“他是你朋友?”
莫如是道:“不错。”
罗兴发眉头一皱,道:“你朋友.....即便是玄空上人的朋友,也不能随意杀人,对吧?”
莫如是道:“自然。”
罗兴发道:“但他不仅随意杀了人,还杀了陆大人的公子。”
就在此时,莫如雪赶来,怒道:“这是随意杀人吗?是那陆劲松要杀知焉,知焉才杀了他的。”
罗兴发道:“现在死无对证,怎么说都是可以的。”
莫如雪道:“怎么死无对证,在场之人,都可作证。”
岳乾城道:“莫姑娘,你当时也在场,陆公子只是伤了这小子,并未有取他性命的意思,是这小子起了歹意,恶意杀害陆公子。”
莫如雪道:“所谓人心叵测,你又怎知陆劲松未起歹意?”
罗兴发不再啰嗦,冷冷道:“看来两位,势必要阻挠本座.....缉拿这杀人凶手了?”
莫如雪纤手一引,指向“禅”字大石处,那横七竖八的尸体,道:“说起杀人凶手,今日罗大人可是杀了不少,如若不能以身作则,怎么做到服众。”
罗兴发道:“好一个伶牙俐齿的丫头,这些人坏了规矩,作为道盟刑部执事,罗某只是秉公执法而已。”
莫如雪自不会怵这刑部大执事,道:“多谢罗大人夸奖,不过比起大人您的析辨诡词,小女子是自认不如的。至于坏了规矩就要被惩罚,那先惩罚你那些属下吧。不要问为什么?你们心里,应该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就天下而言,罗兴发权势滔天,但青云一派,可不吃这一套。更别说青云派“派宠”,则更是不惧。
毕竟场间形势较之刚才,又有所不同。
只因苏定方,如同一座山,矗立在了场间,亦如那青云山,矗立在中州大地上一样。
罗兴发咬牙道:“于败坏纲纪的同僚,道盟内部,定也违者必究,严惩不贷。不过莫姑娘也许清楚,即使道盟人员犯事,也不能因此抵消他人的罪过,更不能认为,可以凭此作为为非作歹的先决条件。”
莫如雪道:“所谓子帅已正,孰敢不正,你先整顿了道盟内部的问题........再来说吧。”
罗兴发道:“两位可想清楚了,今日能阻罗某一时,可能阻陆大人雷霆大怒一辈子?”
正是,青云派护的了李知焉一时,能护他一辈子?
这句话,已是说的不能再清楚,毕竟这恨,俨然已根植于陆定国心中一辈子。
虽然陆定国已到中年,但对修行中人来说,这年龄,可算年轻的紧。
闻此,莫如雪看向地上,脸色苍白的李知焉。
想着要不是自己,他依旧还是山中那个快乐的少年,事到如今,他的余生,竟要在道盟的追杀中度过?
一时之间,她竟有些手足无措,不知怎么办才好,让他加入青云派?
若是一般人,她也许做得了主,但现在的他,背着杀害陆定国独子的罪名,恐怕连爹爹都不一定做得了主。
毕竟青云派,可不是她莫家的。想到这,便用希冀的眼光,看向苏定方。
苏定方摇头直笑,行了过来,道:“小丫头,有事便想起你师叔我了,师叔可是在那里摆了许久的造型,真是白疼你了。”
似是觉得还不够,一个响头,又敲了过去。
莫如雪缩头躲过,俏舌一吐,道:“雪儿觉得您刚才那样子很帅,就没有打扰您的意思。”
苏定方道:“少来,有什么请求,不妨说与师叔听听。”
莫如雪道:“我这朋友杀了人。”
苏定方道:“江湖中人,恩怨情仇,如家常便饭,难免不会杀人,亦或.....被人杀。这很正常。”
似是自己犯了错,莫如雪怯怯道:“他......他杀了陆定国的独子。”
苏定方故作讶异,道:“什么?这么有种。”
莫如雪两根食指,来回绕动,抬眼间,怯弱的看向苏定方,点点头,意思是,就是这么有种。
苏定方道:“师叔与陆定国,交际虽不多,但相逢于各个场合,也有双手之数,若是其他,师叔定会帮你,不过......这次不行,帮了他,以后与陆定国再见时,师叔该当如何?”
思索良久,苏定方接着道:“虽不至于刀剑相向、反目成仇,但.......反正就不再是那么个意思了,不行、不行,真的不行。”
莫如雪撒娇道:“小师叔......”
尾音,已然拉到天际尽头,但苏定方脑袋,却摇的如同拨浪鼓一般。
莫如雪赌气道:“要是二师伯在这里就好了。”
苏定方道:“你二师伯也不会许你如此胡闹。”
莫如雪拉着苏定方衣袖,来回晃动,发嗲道:“我怎么就胡闹了......”
苏定方实在拗不过,道:”我可以护他一时,等此间事了,可就各不相干了啊。“
莫如雪准备再度使用发嗲神功,奈何被莫如是叫住。只见他道:“小妹,别说小师叔,即使我青云派,要想护李兄一生,也是不可能的。道盟实在太大,大到几乎就是这全天下。不错,他们会一时忌惮青云派威望,不敢对李兄怎样,但李兄也不可能一生不出门半步,被禁锢在青云山上,且因为此事,青云派也会与道盟执事长结怨,并因此让青云派弟子在世间行走时,产生诸多不便,所以你得以大局为重,毕竟青云派,不是某一人的门派,唉,等此间事了,再作计议吧。”
听此,莫如雪勉强点点头,她并不是不明事理,而是有些时候,她不愿去想这些而已。
苏定方道:“罗大人,苏某不知之前发生过何事,故谁对,还是谁错,苏某不想在此争辩。今日,两位暂且退下,至于今日之后,苏某一概不问。”
若是他人如此说话,定会遭人耻笑,不过说这话的,是苏定方,那么罗兴发和岳乾城就得好生掂量掂量。
两人面面相觑后,罗兴发道:“既然苏先生如此说,那罗某也算是有了一个交代,告辞。”
说到这,也不再废话,领着一众执事,行出门去。
强大的实力,果然比讲道理有用,之前莫如雪说了许多道理,最后还不如苏定方一句话。
且这句话,又好像并没有什么道理,只因他是苏定方说的,就有了许多道理。
待罗兴发等人退去,莫如雪也奔向了“禅”字大石处,惹得苏定方摇头直叹,道:“如是,你说这种情形,该怎么形容?”
莫如是道:“女生外向?”
苏定方道:“说女生外向吧?她又不是我女儿,说过河拆桥吧,好像也不对,忘恩负义,对,就是忘恩负义,这小丫头片子,也不知以后,会便宜哪家小子。”
莫如是揶揄道:“说起没女儿,师叔何不利用一下这些年的光阴。”
苏定方道:“你小子找抽是不,哪壶不开提哪壶。”
罗兴发等人的离去,也代表场间一些人,没有了继续逗留的意义,比如天门教众人。
这次跨越空间而来,不曾拉到灵隐寺入盟,但收获也算颇丰,那些退出道盟的帮派,自然成了他们拉拢的对象。
而脱离了道盟这颗大树,势必会遭到道盟报复的各门派家族,找一个好的依靠,也成了他们的首先。
天门教刚好有情,这些门派又刚好有意,最后一拍即合,随谢渔阳,要去这天门教。
此地虽说是他们家乡,但同样,也是他们的伤心地,这里多年的老友,与自己一起打拼几十年的爱侣,还有自己本可安度晚年的老师父,都躺在了“禅”字大石处。
也许正是划过“禅”字的那一道巨剑,让他们悟透了“禅”,有了跳出此地的想法,或许未来更好,或许未来更坏,但终是自己选择,无悔,也无怨。
灵隐寺也只剩下了一人,便是现任方丈,无相禅师。
不过他并不认为灵隐寺只有他一人,只因其他师弟走时告诉他,他们永远是灵隐寺弟子,不管以后到了何处,都不会忘记灵隐寺。
无净小师弟还告诉他,他一定会练就绝世神功,然后为师父报仇,他也一定会回来光大灵隐寺,至少不会再如当下,被人轻易屠戮,无净小师弟在他们一群师兄弟中,天资最是聪颖,他相信小师弟一定会说到做到,所以他必须在此处,等他们回来。
等,可是世间最苦恼的事情,因为时间,从不等人,而人,转眼间便老了。
无相想到此,双手合十,宣一声佛号。
佛号如风,吹过竹林,窸窸窣窣,送走一波又一波人。
庆幸的是,有些人,还会相见。
也遗憾,遗憾有些人,再也不见。
因这相见,和不能相见的人们,灵隐寺将浓墨重彩在大陆历史中,勾勒出其独有的一笔,灵隐寺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