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首劫匪道:“你还算有些自知之明,要是再敢欺瞒,老子的大巴掌,说不得要落在你这张大脸上。”
演砸了的戏,令老农一度尴尬不已,右边那较斯文的劫匪,看向平板车上,那呼呼大睡的两人,道:“不说右边这少年,一看衣饰就非乡野之人,就是这冲天酒气,也足以说明一件事,老伯,你们日子过的不错,我一直以为,能在青天白日下,恣意畅饮之人,均是非富即贵,毕竟酒,可是非常费钱的物什,而要将人灌醉,那更是价值不菲。”
左边那劫匪附和道:“不错,大白天就将自己弄的醉气熏天,这定不会是件便宜之事。”
当首劫匪道:“可不是,是以老子一看这老儿,就非同常人。”
老农的脸色,随即不再尴尬,而是变得非常难看,连忙摆手道:“三位大爷,我想你们误会了,你看小老儿这身打扮,哪来钱财,还有这酒......这酒......是......”
当首劫匪道:“老头儿,不要给脸不要脸,少给老子装,信不信大爷自己来取。”
许是第一次被人打劫,尚无经验可言,老农疑惑道:“取什么?”
当首劫匪恶狠狠道:“自是取你身外之物。”
老农道:“身外之物?”
当首劫匪道:“自然,取了你性命后,你的东西,不就变作了身外之物。”
老农一听,大惊失色,脸色顷刻间,变得煞白,连忙跪下,告饶道:“几位大爷饶命,饶命啊,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小孙待哺.......”
当首劫匪一巴掌,便拍断了老农要继续说的话,道:“少给老子来这套,是不是听说书的听多了,还是第一次被劫,尚无经验。”
老农眼神无辜,下意识的点点头。
当首劫匪道:“不怕告诉你,老子便是江湖中,声名赫赫的江洋大盗,汪中望,人称汪老大,你这种烂俗套的台词,在老子的职业生涯中,已是听厌,你最好不要再讲,说不得老子一个不爽,便要当场宰了你。”
假若李知焉没醉,兴许会对这拦路三人,有些印象。
不错,这三名劫匪,正是汪老大,曾开济,及秦万里三人,独独令人奇怪的是,三人已是江湖中小有名望的大盗,巨偷,为何会在此处做起了拦路劫匪的买卖,莫不是连这点碎银子都看的上?
老农见状,无计可施,毕竟人家在这方面,可是如国手一般的存在,而自己,还只是一个雏儿,虽然看年纪,相差不少,但就专业领域而言,有些不对口,故连连磕头后,道:“几位大爷,小老儿这次去往虎头城,是为兜售这些糟粕粮食,试图换一些家人入冬的衣物,是真没钱,一家人还等着小老儿回家呢。”
老农单手一引,指向骡马驮着之物,也随之将汪老大指到了此处。
汪老大看都不看,用力一提,便扛在了肩上,惹得老农一阵傻眼,他想不通,这个明明就在吹嘘自己见惯大场面的大劫匪,为何连自己两袋粮食都不放过,莫不是穷疯成这样?
当然,对有些人而言,即使你拿他一粒米,他也会心痛。
兴许秦万里会,但汪老大,绝对不会,之所以叫他汪老大,便是因为在这几位大盗巨匪中,他年岁稍长,还有就是他出手,要阔绰一些。
然而今日他却对两袋粮食如此在乎,实在让人难以置信,亦刮目相看,莫不是那些年劫来的东西,已挥霍一空?
几位盗匪如何,不知道,但老农被人劫去了两袋粮食,定会心痛,可说撕心裂肺,痛入骨髓,他就是那种被人拿一粒米都会心痛的主,如今被人直接劫去两麻袋,怎不心痛,连呼吸都痛,只见他大口喘气,眼泪花,如热油般滚落在地,连忙起身,拉住汪老大衣袖,道:“大爷,使不得,使不得,这是小老儿一家入冬,最后的保障........”
汪老大袖口一甩,便打断了老农要说的话。不过让他奇怪的是,老农并没有如他所愿,被甩出去,看来作农事之人,也有蛮力一身。
汪老大却对这样的蛮力,不甚满意,是以他的手放下麻袋,迅速扬起后,又瞬间落下,落在老农那黝黑的大脸上,也将那黝黑,打成了可见的红,手掌印那样的红。
不过老农的手,却未有丝毫放开的迹象,好像对方拿走的,不是两大麻袋贡米,而是他的命根子,若放开了,这命根子也就永远的离他而去。
此时哭天抢地,真是好一幕凄惨,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被这些家伙灭了满门。
他虽出自山间,但一生,还算顺遂,没经历过大富大贵,也不曾接触过大风大浪,是以这样一事,让他的心在滴血,特别是这两麻袋粮食,让他凭空多出不少美好的想象,比如他那最小的孩子,若穿上一件大红的棉袄,定是比现在要好看,再比如,他那黄脸婆若是着上一件新衣,也定会美上三分。如今这想象,瞬间被人破灭,化作泡影,这让他如何接受的了。
在这荒郊野岭,他的哭天抢地,只会让人发笑,引不起任何人同情,也换不来任何相助,他没有雁山城张老汉那样的好运,所以他的哭,只能是哭。
而汪老大三人的笑,却是货真价实的笑,好似这样的悲惨,让他们无来由的生出一丝快意,毕竟痛苦,要和痛苦之人一起,才能相通。
只是他们有何痛苦呢?
曾开济一脚,便将拉着汪老大衣袖不放的老农,踢到了平板车旁,故此,那平板车也自它到来后,换了另一个姿势,从平放,变作侧翻。
而平板车上的两位少年,也因此滑落一旁,唯独呼噜声,不曾有变。
不错,就在刚才,嘭的一声,老农便与平板车来了个亲密接触,呼天抢地的悲呼,也换作了实实在在的的惨呼。
然而曾开济一脚,却踢出了一些困惑,只见他道:“这马不错。”
秦万里闻言,眉头一皱,道:“这马,的确不错,若我没看错,这是一匹难得的好马。”
汪老大道:“好马又怎样,莫不是好马能吃人?”
秦万里道:“好马当然不能吃人,但俗话说的好,好马配好鞍,宝剑赠英雄,既是好马,那牠的主人,定也不会差。”
汪老大大喜过望,道:“万里此言,言之有理,莫不是今日,我们要发一笔横财?”
看来完全没有领会到他的意思,秦万里白这厮一眼,更加小心谨慎,道:“汪老大,你定要清楚,收益和风险,是成正相关的。”
汪老大满不在乎道:“两个醉鬼而已,不说取他们一些财物,就是杀了他们,恐怕也只会认为这是在做梦。”
曾开济附和道:“汪老大所言甚是,他们这种情况,还以为自己在做一个噩梦呢。”
秦万里一笑,眼中闪过惯有的谨慎,道:“既是如此,曾兄去取吧。”
曾开济撇嘴道:“我就讨厌你们做贼的这点,胆小。”
便头也不回,径直朝侧翻的平板车行去。
老农战战兢兢,面无血色,因为那曾开济行来后,他不仅失去了两袋粮食,还失去了二百三十六文银钱,且还失去了那块包银钱的漂亮布帛,甚至连他胸前祖传的糙玉,也被这厮抢了去。
在抢了这些后,他就晕厥了过去,他不明白,这些人明明夸耀自己是大盗,为何连自己包银钱的布帛都看的上,这些人,莫不是穷疯了。
三个穷疯了的劫匪,一个抠门到极致的铁公鸡,就这样,在这样的地方,相遇在了这无名的大山口,不免让人有些啼笑皆非。
曾开济看着手中银钱,有些满意,也有些感慨,好似年轻不少,又回到了当年,也是在这样的一个山口,迎来了他事业的上升期。
想到这,便借着势头,绕过侧翻在地的平板车,向跌在地上的两少年行去。
让人好奇的是,那平板车已翻,但拉车的马,却异常镇定,竟还有心情吃着路边的野草。
当然,曾开济并不在意这些,只因他知道,再好的马,没了主人,也只限于“好”字而已,这个好,对别人来说如此,再一想,何尝又不是对自己。
啊!
惊呼中,夹杂着凄惨,萦绕在群山之间,久久回荡。
那曾开济绕过侧翻的马车后,这样一声,便自其口中发出,让人心中,不禁一咯噔,秦万里更是一下闪到山道口,随时准备逃命,此时紧盯着侧翻的马车,试图看出什么来,戒备之心,也愈加浓烈。
汪老大作为劫道惯犯,自是要胆大不少,他清楚,能发出如此震耳欲聋的惊呼和惨叫,那么只证明,曾开济眼前之事,定是匪夷所思,而非真正的涉入了险地,故轻生问道:“老曾,有事?”
没有回应,自然也没有回音,就连山风,也只是轻微的撩动了一片草叶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