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下,飞雪漫天,透着许多诡异,就像落凤坪上,诡异的三道人影。
如浓墨滴落于江湖,很快就被冲淡,三道人影周边,便是如此,之前浓郁的黑色,被白皑皑的飞雪冲散,那画面,便如洗刷过一般,重新清晰起来。
清晰后,也如愿见到了三人。
吴静师太一动不动,双手合十,看去枯槁不少,即便如此,也只是让她的绝色,多了一些瑕疵而已,并无大碍,就像这寒冬时节的冰冷,将她倾国倾城的美貌,冻结成了永久。
吴静师太前方,则是两道人影,一大一小,如同父女,也如兄妹,唯独不像情侣,即使像,也会被人们嗤之以鼻后,说着“美女与野兽”“呸,瞎了狗眼”之类的不配话语。
不过大胖子却不在意众人如何看,如何想,只见他紧紧搂住怀中女子,似是在这样的时刻,也不愿放弃。
那胖子面容扭曲,看去极度狰狞,好似在这之前,经历过世间难以想象的痛苦,就连此时的平静,也未褪去他半分痛意。
他怀中女子,则如熟睡一般,恬静,安然,仿佛如此一事,是她一生所愿,是以即使是死,也死而无憾。
也的确如她所愿,去了另一个世界。
也的确如她所愿,躺在了大胖子怀中。或许前者非她所愿,但有了后者,世间诸般坎坷,于她而言,都不再算是苛刻。
是以前方那吴静师太的双手合十,看去就多了几层意思,比如,祝愿,吴静师太此番下场,是为杀她心爱之人来,那么这样一事,则不免让人有些诧异,也有些滑稽。
诧异于当下的吴静师太,在神识感知中,已是毫无生气,滑稽于那大胖子,竟然在吴静师太的绝杀神通下,尚有一丝气息,实在匪夷所思。
南盟一众见状,齐齐宣了声佛号后,面露悲戚,叹息声中,慧能师太道:“或许斋主如此,也非坏事。”
慧香师太道:“看不到前方的路途,走下去,也再无意义,不若换条路,兴许能走出不同的人生,盟主如此.......唉,阿弥陀佛。”
此时就连慧仁,也不再多话,怔怔的看着前方,那一道双手合十的倩影。
透过侧脸,却在她脸上看到一丝宁静,一丝从容,宁静从容中,竟然有一丝笑意,随这抹笑意,慧仁一笑,也因此,令南盟众弟子,一撇嘴,进而腹诽不已。
不过刚生出厌烦,又涌出愁绪,最后尽被悲戚占据,心想情之一道,果然如当年师祖说的那样,伤人不已。
与南盟一众的悲戚不同,群雄在诧异后,面面相觑,一时间,竟有些摸不着头脑。
就刚才形势来看,任谁都不会想着会是这么个结果,毕竟在吴静师太毕生修为下,众人已在心中笃定,这魔族少年必死无疑。
然而现实却是,少年非但没死,还好似吃了大补药,胖了一圈,虽有些滑稽,但到了一定境界,均感知的到,这少年的气息,已是跳过破空境初期,来到了破空境中期。
这样一事,不得不在众人心中,种下不少疑惑,进而长出许多不可思议来。
静立场中的三人,如北国雕刻师手下的冰雕一般,栩栩如生的同时,也透着一股死气。
许是觉得还未死透,不足以让人停下,并驻足观赏,是以群雄中,忽然跃出一人,带着他的杀心,他的兵器,也带着他的话语,径直向李知焉处掠来。
只见他道:“虽然不知何故,你居然还活着,但以如此姿态示人,也定是走不下这擎天峰的。”
声音由小变大,由远及近,话音才落,已到了近前,没人会想到,有人会在这个时候出手,但宣和殿一众,看向四周时,却有些意味深长。
不错,来人非江湖草莽,绿林好汉,也非各大宗门,远古世家,正是来自宣和殿一众,此人着鲜明的道盟服饰,遐迩一体中,透着某种珠光宝气的华丽。
从服饰上的腰佩也可看出,此人定是在宣和殿任职不小,不过对李知焉而言,宣和殿巨头,他几乎都交过手,是以主事一类的道盟中人,倒有些不够看。
但对当下的李知焉而言,又另当别论,许是与道盟交手的次数实在太多,对他的了解,已可说了如指掌,是以在此刻对李知焉出手,简直可说毫厘不爽,妙到毫巅。
对李知焉来说,这样的过程,的确是其最虚弱之时,想来这也是吞噬残篇中,最大的弊端。
所谓吞噬一时爽,吞后送义庄,这便是一直萦绕在他心底的一句话,要不是几次吞噬都发生在地底,不为人所见,不为人所知,他也走不到今天,兴许早就在道盟的追杀中,身死于世间某一处。
然而这次与之前不同,就发生在地面,吴静师太从未见过他吞噬场面,想必也不知道。当然,现在更加不知道。
在这之前,李知焉也不曾想到,吴静师太会用毕生功力来成全他,故此,也未曾做任何准备,
是以当着天下英雄的面,呈现如此萎靡之态,可是危险到极致的事,毕竟这里不仅有虎视眈眈的群雄,还有深仇大恨的宣和殿执事。
如此状态,对他一清二楚的宣和殿执事,又怎会放过如此机会。
是以其手中的环首刀,瞬间便落在李知焉圆滚滚的后背处,如砍在了皮球上,但与皮球不同的是,圆滚滚的李知焉,并未因此泄了气,而是在这道盟主事一抽后,带出许多血来。
一招建功,令这宣和殿主事有些意外,进而一喜,不成想,刚才还生龙活虎,以一己之力,力敌当世四大高手,逼退辛友诚,击退深苦大师,伤了林寒山,以及杀了吴静师太的李知焉,如今自己一刀,便伤了这天才少年?
由此,便想到了再接再厉,他的刀再起,接着一劈,试图落在李知焉硕大的脑袋上,一击毙命。
不错,就在刚才,喜悦的同时,他又有些后悔,毕竟刚才那一刀,他就该送往少年的心脏,好在他还可以出刀,是以后悔之意,瞬间又被喜悦替代,就像他颤抖的手,带着他嗜血的刀,欢快的来到李知焉脑袋上方,并急速落下。
也正是这美妙的一刀,让他连未来的路都已想好。想着最近,因这煞星,他宣和殿可是折损好几员大将,不说被其毙命的何豪珅,就是刚才,也有关夔陨落,那么这些位置,在自己这一刀后,机会便是很大,一个杀了魔族李知焉的人,定是有资格胜任这样道盟空缺的。
所以他狰狞的脸上,也适时的露出一抹笑意来,狞笑,心想这哪儿是什么煞星,这简直就是他的福星。
然而哐当一声后,随即便击碎了他的美梦,也让他欢快的刀,不再欢快,就像他现在的人,脸色阴郁。
只见他阴郁的脸,望向佩刀折断处,一滴黑色墨汁,如刚研的浓墨,徐徐朝下滴去,落在地上,叮咚一声,全场寂静。
也不知是因它的出现,群雄哑然如此,还是全场寂静后,落针可闻,导致如此。
这道盟主事一阵心惧,宣和殿任职多年的他,当然知道这墨汁代表什么,亦或者说,代表谁。
不错,与李知焉称兄道弟的杀手鬼剑,还未曾离开此地,这滴墨汁,便是明证。
他急速朝后,带着惊恐,向罗兴发望去。
但见此人望来,罗兴发一笑,道:“童主事,难道断刀就不可杀人吗?”
断刀的确可杀人,不说断刀,就是一根树枝都可杀人,但怎么杀?在令世人闻风丧胆的鬼剑面前,如何杀?
然而在罗兴发冷厉的眼神望来后,他的残刀,还是朝李知焉脖颈处砍去。
刀虽断了一半,但相对脆弱的脖颈,终还是能砍断。
就像他脆弱的脖颈一样,几乎在他举刀的瞬间,便身首异处。让他落下的头颅上,还残留着那不可思议的双眼,瞪的如铜铃一般。
他至死都未想过这个问题,他的脖颈,与其他人一样脆弱,只需一道墨汁袭来,便人首分离。
当然,想来此时的他,也再不会想如此复杂的事情。
他不想这样的事情,只因他死了,但场间,还有许多活人,其中,一些蠢蠢欲动之辈,便不由得不想。
人间第一杀手的手段,该如何破,若不破,那这李知焉,又该如何杀?
罗兴发立在宣和殿一众前,也不由得不想,毕竟此人,可非一般人,甚至比起南盟吴静,以及其他齐云榜大人物,还要可怖,须得明白,这是一个人,几乎没有任何牵挂,是以当年,他连如日中天的普正大师都敢暗杀。
也正因为此,令今日的计划顺遂不少,当然,这样的暗杀,是不是早已在李乘风的计划内,他倒是不大知晓。
此时怔怔的看着地面,那些干枯或未干枯的墨汁,以及群雄、花坛、楼宇间,投下的一大片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