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雪落定春拳杀黑熊

年末,落雪层叠为定春城盖了一件白衣,团簇的梅花如朱砂点缀衣面。若有擅笔的画师瞧见这番景色,人间不免又多一幅纸上盛景。

定春城外结了薄冰的河与称之间,鲜艳的花海在白雪中铺展数里如新婚女子的盖头横亘在河与城之间。

花海中白衣童子走步出拳,同样一身白的老人跟在孩子身边时而出声改错。

过了年关便八岁的白川褪去了些稚气,胖嘟嘟的脸颊初显棱角。脸廓与相貌随了陆青梅,但一双清澈眼眸却和父亲白庭山的一模一样,总是上扬的眼角、温润的眼神,一对如墨轻描的眉毛浅淡修长微微下弯。

无论是谁看到白川的第一印象

都会下意识认为这是一位和他父亲白庭山一般饱读诗书,温良恭检让的儒生。

纵是知晓内情的定春城人士,也很难把温和的白川与小武痴这种近似莽夫的绰号联系在一起。

与平和温润的外貌相匹配的是远超同龄的聪慧与懂事,除了不喜读书之外白川从未发过任何脾气,对下人也是极好从不视他们作奴仆。

所以白川至今仍是大字不识几个,唯一一次学会自己的名字还是被娘亲硬逼着学的。那次陆青梅难得对儿子大发雷霆,吓得来救场的白庭山反而想率先逃走,然后父子俩被陆青梅哭着抱怨了半天,最后还是白川写了满满几张纸几百个白川,几乎要写哭了才把娘亲哄好。

然后在恢复笑容的娘亲要求自己写陆青梅三字时,白川弃笔就跑,

那之后不知为何陆青梅再没强逼白川识字,白川也乐的专心习武。

白川收拳站定t吐出一口浊气,今日学的新拳招艰涩难懂,惹得他心念驳杂胡思乱想。白川向白愁吐苦水,“爷爷,这拳好难啊。”

白愁笑答:“这不过是军中步卒的通学拳招,你身子未成难以像成人一样伸展,以后长开了自然容易。”

白川看看自己的双拳发奋的紧握拳头继续练拳

白愁看着孙子面上笑容和煦。

连续几年的教习见过白川的天赋与心性,便是半生征伐的老将军也不禁心生赞许。以白愁在军时阅人的经验来看,曾经军中江湖外士夸赞的武学奇才,王公世家所谓的天之骄子,怕是都比不得自家孙子远远不如。

看着血气旺盛可比一位军中步卒的孙子,白愁愈发觉的自己这番定论毫无水分,摸着胡茬满意无比。

那些死掉的老家伙真该爬出来看看自己的孙子,念及此白愁突然僵住笑脸,脑海里浮现出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子得意挥手无声炫耀的景象。

白愁心情转瞬萎靡,想在乱世中有一番作为,仅凭武力是不够的。就像自己沙场可敌万人又如何,不过几十年白发苍苍,老态龙钟。如今只是杀几只野兽就尽显疲态。再有十几年入土为安后还有几人会记得当年白武痴。

.“果然还是要试试。“白愁呢喃中下定决心。

有一种人,生来不同,可修常人难以察觉的天地灵气,随着修行可搬山移江,四时如意甚至可长生不老。

江湖武榜上的天下第一在那些人眼中也不过是个笑话罢了。

唯有踏上修行,才有机会在乱世留名,就如一日后要过城的骚婆娘,与白愁同年从军的女子如今仍是一副二八模样,犹在沙场大放异彩。

想到后天要见的老友,白愁看向白川的眼神充满希冀,若是有朝一日孙子修行有成容颜不老替自己去看望未达长生老态龙钟的骚婆娘,那感觉一定极好。

八岁灵台,只要可开灵台便能成为修士,白愁对自家明显异于常人的孙子信心满满。

天空阴沉落起了大雪,白愁心血来潮摆起拳架大喝一声,“看好了。”

一身白衣的老人在大雪与落花间出拳,拳势如流水轻淌,慢且顺如一部被风缓慢翻页的拳谱,拳势越往后拳意越重,老人身上有一股凶悍之气随拳攀升。

白川看的入迷,心神激荡间浑然忘我的学着白愁出拳。这是白川第一次看见爷爷这般带有气势的出拳,一招一式都是自己学过看过的,可被此刻的爷爷施展出来仿佛成了另一种招法。

突然一拳如瀑布倾斜向下直落白川面门。白川悚然惊醒有心后退躲开,模仿白愁施展的步法却是来不及收力网前落脚。在避无可避的情况下白川自然的偏了下脑袋下意识避开了要害。

白愁自然不会真的打上去,将白川的动作尽收眼底后及时化拳为章,轻柔的放在白川的脑袋上夸道:“很好。”

白川下意识屏住的呼吸在拳停后长长吐出,抬头委屈巴巴的用眼神责怪爷爷不该这么吓人。

白愁哈哈大笑,顶着孙子的幽怨目光教导道:“无论在何时何地,面对何,人,手上拳可放心中拳不能放。”

白川似懂非懂的“哦。”了一声,擦掉头上汗水与雪水好奇问道:“爷爷,心中拳是什么。”

白愁想了想觉得现在的白川怎么解释应该都听不懂,在尝试以心意与警惕来解释之后,得到了要求解释心意与警惕的回答,白愁很果断道:“川儿果然还是要早些识字的。”

百川立马安静住嘴,闷头打拳。

爷孙俩练到明月高升才打道回府。走在月下,白愁背手闲聊:“川儿想不想修仙?”

白川知道修仙是什么意思,练拳时常听别人闲谈提及仙人术法,在家里父亲与四叔也偶有提及,娘亲更是老让自己小心她的藏宝箱,说是仙人做的宝贝,偷偷打开过的白川看见里面是一堆破烂后就对仙人宝贝没了兴趣。

白川很认真的想了想,摇头道:“不想。”从未见过山上事与仙人术法的白川,莫名的有些排斥那些在别人口中无所不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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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物,甚至有些排斥。

白愁被意料之外的回答堵住了嘴,准备好的后续说明顿时没了用武之处。认真的想问个缘由但是想到终究是个七岁孩子有些事见都未见自然不懂,也没太在意哄孩子般笑问,“为什么不想呀?”

白川学白庭山的样子指尖摩挲,认真思考。白愁看见这副小大人模样忍俊不禁,

眼下正是城中夜禁,街上只有爷孙二人

白川抬头正欲作答,前方突然凭空出现一位少年,正好挡在爷孙身前。

比白川高一个头的少年淡然抬头看向白愁,问候道:“白将军,好久不见。”

白愁错愕一时没认出眼前老气横秋的少年。可当白愁看见少年腰间悬挂”天上手””的玉牌时立马恭身行礼,敬重道:“白愁,见过国师。”

白川察言观色有模有样学白愁躬身作礼。

少年抬手制止白愁,展颜一笑,“顺路便来见见将军,将军气色不错。”少年转而打量白川,察觉白川身上血气强盛,少年饶有兴趣问道:“这孩子?”

白愁还没开口,白川作礼抢答,“”我是白家长孙,名川。”

白愁点头补充:“这是我孙子,三岁起便日日习武。”

“哦。”少年若有所悟笑看白川,“不错,是个武学奇才。”少年说完又立马否定前言:“天才才对。”

少年笑眯眯的最后看了眼行礼称谢的白川,测身展臂对白愁邀请,“同行一程?”

白愁毫不犹豫快步上前,走至少年身旁时向白川挥手示意先行回家。

虽只有七岁,但常年习武让白川的胆子非比寻常,更何况隔着几条街就是家门。白川没有多说直接与白愁和少年告辞离开。

白愁陪着少年慢行。少年笑道“:将军如今颐养天年,含饴弄孙真是让人艳羡。”

白愁心中猜测国师今夜来意,他可不相信国师真的只是来看看自己。将当下见面与一日后大军军过城和边境窘迫的局势相互联系。

白愁稍有明悟,斟酌后恭敬的说出算是拒绝的言语,“白某年老,无力沙场争锋,窝于家中看着儿孙已是全力。”

“也罢,将军无心也不强托。”少年负手,脸上笑意温和。

“国师为大齐殚心竭虑,劳碌至今令人钦佩。”白愁深知国师厉害喜怒难测,有些惶恐自己的心思惹恼国师,赶忙拍上一记马屁用以补救。

如今齐国只知有一位与西楚国师齐名的少年国师。却无几人真正了解国师的恐怖,白愁恰巧知晓一些内幕。

其中一件在齐国最为出名,有一人在百万吴军与十数名随军修士的围攻下救出先皇,保住了当时险些断绝国祚的大齐。

更有翻掌覆灭中士道前身吴国,举国上下无一人生还,当时白愁还未从军,听长辈们说起那一战只用了一年,兵力仅二十万。

最近更是听闻南边大兴水路。在通江州生生用人命堆出一条通南江。

国师所行之事远不止此,可以说没有眼前国师就没有大齐。

少年听出白愁言下生畏,苦笑道:“就是来此看看多年未见的将军,下次不知何时再见。”

白愁一时没明白,以为这是在说自己活不久,.无言之际想起国师身份瞬间明白其中关节,身为仙人自然与凡人的光阴似箭不同。感受到真心的挂念白愁略有感动,“劳国师挂念。”

少年停在街角微笑的看看将军迟暮,想起面前之人昔年风采叹息道:“白庭山不错,可终究不如你。”

白愁面对国师第一次露出笑容,国师一句不错,可抵万金。至于后半句,白愁嘴上过誉,心中默默为儿子辩解不习武其实挺好。

少年国师突然面色一变,丢下一句,“告辞。”身形直接消失。

白愁看着国师原先所立之地一头雾水,这是怎么了。

然后发懵的白愁听见一句响彻全城的言语,“吴心你慢点,书生我跟不上啊!”

一道身形同言语一起从城池上方掠过,速度不慢却显得很是疲惫。

白愁仰望掠空肾形,惊讶有人敢直呼国师名讳,又好奇那人身份竟能惊走国师。思索一阵想不出大齐有这么一号人物,只当是国师的山上道友,白愁不再多想回家陪孙子。

临近府门白愁见到白川在门前等候,白愁笑着快步走去开心道:“走吃饭。”

白川牵过白愁的手,见白愁开心的模样好奇问道:“爷爷刚才那个国师是谁呀?”

“咱们齐国的首相。“见到白川依旧不解白愁换了个说法,“皇上和大齐的老师,也是位山上仙人。”

白愁突然想起一件被遗忘不知多少年的事,那一年太上皇病危,国师在群臣面前许诺,若日后有皇子有修道之资,愿收其为徒为人间立一位仙人皇帝,人间天帝。

白愁止住身形握着白川的手阵阵颤抖,七年前小皇子的及冠礼上,当今皇上亲自冠字,殊生。

白愁下意识握紧白川的手,满面红光的呢喃,“天佑大齐。“

白川晃了晃白愁的手,将爷爷从失神中唤回,重复之前被无视的问题,“爷爷刚才会飞的那人是不是也是仙人哇!”

白愁回过神兴奋的将白川抱起,在白川脸上亲了一口大笑的说:“是啊,川儿想不想修仙。”

白川点了点头又马上摇头像是在否定之前想法似的,“有点想,又不太想,不想了!”

白愁用胡茬蹭白川的脸惹得白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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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脸嫌弃,没和一个孩子刨根问底白愁难掩喜悦,“一起吃饭。”

抱着白川走向饭堂的白愁并不知道自己忽略了一件诡异的事情。

先前有人掠空过城时白川已在门前,离着好几条街巷的七岁孩子如何看到夜幕中飞掠而过的仙人。便是白愁自己也不过是正下方的惊鸿一瞥。

次日破晓,昨天的一场大雪下的天地愈发寒凉。白庭山站在二层小楼的窗前手捂小巧炭笼,轻声感慨,“冬雪一场,又埋几家寒骨。”

陆青梅从背后抱住白庭山,情绪低落,“那位将军来边关是不是.....”

白庭山将炭笼放近陆青梅的双手,呼出的气化作烟雾在眼前如是狼烟,白庭山轻声言语,“哪日不在打战。“

陆青梅将头依在白庭山肩上,透过窗户可见前院宅门,片刻沉默后陆青梅有些幽怨道:“爹说今日要带川儿入山,让川儿独自猎杀野兽,你不劝劝。”

白庭山苦笑:“怎么劝?碧春说两人天还未亮就出门了,这会儿估计都到山脚了。”

白庭山大概知道白川那些毛病都是哪来的了。

东城门外积雪过脚的驿路上,爷孙两踩出一排雪印打拳前行。

走了个把时辰两人来到无名山前,收拳入山。

今日白愁要求白川凭一己之力击杀野兽。虽然平常有看过甚至帮忙白愁打死野兽,但真要白川自己独自一人杀生还是会有紧张感。

归根结底终究是个七岁孩子。

白愁拍拍白川肩膀,心里也有些担心提议道:“若是怕,就大些再说。”

原本还有些退缩的白川听到这话后反倒坚定的摇头,下定决心道:“爷爷我可以。”

白愁揉了揉孙子的脑袋心中欣慰,或许白家真的可以出一位比肩骚婆娘的山上将军。

爷孙两人在靴子上裹好白布登山寻兽。

雪天爬山很是吃力,好在爷孙两人都不是常人加之这几年频繁入山,两人扶着松柏树身前行倒也轻松敏捷。

前行半个时辰,两人发现了一排脚印。两人都可算山林好手,看过脚印便认出是一头熊。

白愁分析道:“是头小的,高约不过八尺,要是被打到一下,爷爷就会出手。”

白川答应,吐出一口雾气。爷孙两人寻着脚印找到一头黑熊,黑熊有成人高正趴在地上寻觅猎物,突见有人闯入视野饥饿许久的黑熊瞬时凶性大发,熊目里满是疯狂直接奔向松树后看上去一章就能拍死的猎物。

白川几乎是在见到黑熊刹那就冲了出去。

一人一熊的距离极速拉近,眼看就要碰面黑熊骤然飞扑,落地后黑熊看着雪地里两个脚掌大小的深坑茫然四顾,四下寻望不见之前的猎物饿疯了的黑熊嘶吼一声就要朝不远的老人扑杀去。

黑熊突然警觉抬头,怒吼中一只脚裹挟巨力踢在黑熊后心,蹲在松枝上的白川跃下同时借力踢倒黑熊,被一脚踢倒的黑熊回手抓了个空后瞬间被两条纤细的腿夹住脑袋,一阵如雨点般密集的鼓声疯狂捶响。

片刻后白愁走近制止了白川继续挥拳的动作。

白川喘着粗气看着脑壳开裂的黑熊,平静的下了熊尸调整呼吸。

白愁认真打量起*白川,刚才白川片刻暴露的杀性属实是把白愁惊到了,纵是几乎与白川形影不离的白愁也没发现白川那张温和的面孔下竟有这般汹涌的暴虐杀机。

看了会白川又看了看黑熊惨不忍睹的尸体,白愁有些担心自己的教导若让孙子走上歧途,然而这股担忧在白川一脸阳光的笑容下荡然无存。

白川用雪洗净了手上与脸上的血迹,正摸着头害羞的冲久久不语的白愁傻笑,那模样就像是在说做的不好爷爷也不能生气。

白愁默然一笑,揉着白川的脑袋似要弥补自己方才一瞬的疑虑与疏远宠溺的说道:“川儿,做的很好知指要害一拳打杀。”

白川更害羞的挠头,解释道:“都是是学爷爷的。”

白愁哈哈大笑,过去背起黑熊,“走回家!”

,,白川小跑至白愁身后帮着托起熊尸,当双掌接触到黑熊身上的硬毛时白川脸色微变,刚才跃上树时松枝上满是冰渣,当时容不得白川放手弄的一手细密伤痕。

爷孙俩一前一后,聊着短暂的战斗细节缓步下山。

因为下山路上多了一只肥硕的黑熊,所以爷孙俩走的格外小心傍晚才到山腰。

前面走的白愁突然停住,白川好奇的从熊后探出脑袋,正想问怎么了,就见山下驿路上,一队甲胄齐整的军队正在跑步前行。

整齐的大军最前方独有一人骑马前行,白川看的清楚那是一名女子,甲胄鲜红没有配带铁盔所以可以看见一张长得很好看的脸,长发被束的和马尾一样。

那一骑走的很快,在整齐划一的大军里尤为显眼。

红底金字的军旗在那一骑旁边迎风招展。

白愁动了,白川踉跄的也动了步子,好奇问道:“爷爷,旗上那个字是什么。”

“弋,弋凉的弋。”白愁的声音有些落寞。

白川听出爷爷言下的悲伤,虽然没明白那是什么字却也没再多问,视线静静的跃过黑熊落在山下驿路上犹如浪潮的军队。

军队以极快的前行速度消失,终于仔细看清士兵腰间事物的白川忍不住动容,鼻子发酸忍了好久才忍挥哭意没让白愁察觉。

士兵腰间悬挂着齐国的制式军刀,外形与白川见过的相差无几,唯一的不同是家族祠堂里的那一把有着很好看的刀鞘。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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